座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秦惜卿,跟着她的身影移动,一个个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有的人嘴巴微张,口水都顺着嘴角往下流了出来。
方子安也不由得再一次感叹秦惜卿的美丽,这女子当真是天生尤物,绝世姿容,端丽无双。方子安对女子的免疫力不低,但也不由得怦然心动。
秦惜卿行到船厅前方红绒幕布之前,款款站定,轻启朱唇开口道:“各位嘉宾,今日惜卿在此举办今年的新曲之会,在座各位都是惜卿的知音之人,多年来对惜卿支持有加,故而特邀诸位前来此首听新曲,以示感谢。接下来惜卿将演唱新曲五首,皆为惜卿亲自谱曲的新曲。惜卿才疏学浅,对于音律只一知半解,倘有不尽人意之处,还请诸位贵宾包涵则个,惜卿这里先有礼了。”
“好!”座上众人纷纷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秦惜卿每年都举办一次新曲之会,她一年只唱几只新曲,能听到首唱,能得到邀约参与首唱曲会,不仅是可以率先聆听仙音妙曲,更是能在其他人面前炫耀的资本。所以今日受邀之人心里都想:秦惜卿对我和别人不同,格外的看重我,只要我努力,或许还能得到更多。
“秦姑娘若说对音律一知半解的话,那么我等便是对牛弹琴之牛了。”
“是啊是啊,秦姑娘的新曲每年只有几首,但哪一首不是流行天下,传唱四方?秦姑娘不必谦虚,我等今日有福能聆听新曲,那是八辈子积了德了。哈哈哈。”
众人一边鼓掌一边纷纷说道。
方子安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这帮人怕是疯了,能听到秦惜卿唱曲便是祖宗积德行善?这也太夸张了。这些人的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多谢诸位了。”秦惜卿敛琚一礼,目光流转,似乎在找寻什么,然后她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方子安,眼中一喜,旋即眉头微微一蹙。
“曲会便要开始了,容惜卿调调琴音。”秦惜卿说道,伸手从旁边的婢女小菱手中取过瑶琴来,同时快速的低声在小菱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两名婢女快速拉开前方红绒幕布,露出一个小小的舞台来,舞台上一张长几,一片蒲团,除此别无长物。
秦惜卿缓步走到长几之后盘坐蒲团之上,将瑶琴平放在上面,纤手起落,叮叮咚咚的调起琴音来。那婢女小菱走到李全忠身边,低低的说了两句什么。李全忠脸色有些尴尬,待要说什么,小菱已经走到秦惜卿身旁侍立。
李全忠愣了片刻,旋即朝方子安走来,来到方子安身旁,拱手笑道:“方公子,请你挪动一下位置。”
方子安诧异道:“怎么?我坐在这角落里还碍你的眼么?要不我到船厅外边去听吧。”
李全忠忙道:“不不不,我是说,方公子是贵客,当坐在前面才是。离得这么远,一会姑娘唱曲恐影响听感。那边有空位子,你去那边桌旁落座吧。”
方子安哦了一声,摆手道:“那倒不用了,这也没多远,我耳力还行,能听得清楚。这里挺好,我就坐在这里了。离茶水壶点心盘子也很近,吃喝也都方便。”
李全忠皱眉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地不识抬举?”
方子安冷笑道:“李管事,你这就不讲理了,是你叫我坐这里的,现在又要我挪位置。宾至如归的道理不懂么?我坐在这儿就像坐在家里一样舒坦,你又非要我挪位子。你是故意折腾我是么?你要是不想安生,那我可不客气了,搅了这曲会的责任可在你不在我,你是知道我脾气的,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李全忠气的要命,却也不能发怒。这种时候方子安要是闹起来,那必乱做一团。而且这厮是个愣头青一般的人,那日去他宅子里的时候便见识了,还有那天在万春园门口,他还跟护院打了起来,谁知道他闹起来会怎样?虽然不怕他撒野,事后必有惩办,但这曲会必然被他给闹的鸡飞狗跳。这对秦姑娘是极为重要的场合,要是出现混乱的情形,秦姑娘不会饶了自己。
“方子安,实话告诉你,是秦姑娘说要你坐在第一张桌子旁的。你该不会连她的话都不听吧。”
方子安呵呵笑道:“我道你这么好心呢,原来是秦姑娘的要求。李全忠,叫我说你什么好?我也不知那里得罪了你,你却处处针对我。之前故意叫我坐在角落里羞辱我,现在怕秦姑娘责怪又来叫我挪位置,你当我是那么好任你摆布的么?要我挪位置也成,你求我啊,大声的求我,我便给你面子。”
李全忠脸色铁青,心中恼怒之极,却也无法发作,压住怒火低声道:“回头我给你道歉,这样的场合,关乎秦姑娘曲会的大事,可否先移座?”
方子安想了想起身道:“罢了,跟你置气毫无意义,我也不想搅了秦姑娘的曲会。你也不用道歉了。但我给你个忠告,你最好招子放亮些,不要再来惹我。你惹不起我。”
李全忠忍气吞声点头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移步好么?马上就要开始了。”
方子安冷哼一声这才起身走到第一排右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秦惜卿看到方子安坐在前排,朝着他微笑点头致意,方子安拱了拱手算是还礼。
瑶琴调试结束,秦惜卿咳嗽一声端坐不动,做好了准备。座上众人忙道:“开始了,开始了。”众人纷纷安静下来,整个船厅之中雅雀无声,唯听到外边红船开动时船桨划水的声音轻轻传来。
秦惜卿也不多言,素手起落,拨出一连串的低沉之音。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琴瑟之音本来清亮堂皇,能弹出低沉悱恻之感实属罕见,但秦惜卿的手指下边弹出了这种感觉。
琴音婉转舒缓,随之歌声缓缓响起。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整首词曲舒缓而压抑,低徊而婉转。座上众人原本面带笑容,但只听了第一句便笑容收敛。当最后一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的长音缓缓而没的时候,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没顶窒息之感,心情压抑沉重之极。
秦惜卿起身行礼,众人掌声雷动而起。
“这词写得极好,只是过于沉重压抑了。不知是谁的词,怎地这般凄苦。”有人出声说道。
秦惜卿展露笑容道:“吴先生所言极是,这首词确实婉转低沉,但这正是精髓所在。至于说这首词是何人而作,不知谁能猜得出来。”
座上众人七嘴八舌的猜了好几个名字,秦惜卿都微笑摇头。几名座上名士也是皱眉思索,却不得要领。
“方公子可知是谁的词么?”秦惜卿看着正嚼着点心看热闹的方子安突然点名问道。
方子安嘴巴里嚼着糕点一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众人报以鄙夷的哄笑。秦惜卿也不为难方子安,正要说出谜底,却听方子安道:“以这首词的用词手法和技巧情感来判断,当只有一人能写出如此高明之词,那便是李易安了。我可断定是李易安的词作。”
秦惜卿惊讶转头看着方子安,旁边一名黑须中年文士摇头道:“绝无可能,李易安词中哪有这一首?多年未闻她的消息,传言她已然离世,这怎么会是她的词?不知道便不要乱说话,岂非贻笑大方。”
“就是,装什么大头蒜?吃你的点心吧。”有人奚落道。
方子安摆手道:“得得得,当我没说,我吃我的点心。这梅花糕味道真不错。”
众人鄙视之极,这厮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吃个梅花糕都开心的了不得,这样的人也配坐在这里,真不知道万春园为何请他来。
“恭喜方公子,你猜对了,这首《声声慢》正是李易安的新词呢。袁大官人,这一回你可走眼了呢。”秦惜卿的声音响起在众人耳边,众人惊愕瞠目,呆呆的看着秦惜卿。
“怎么可能?李易安不是死了么?从未听说过她写过这首词啊。”那中年文士惊愕叫道。
“袁大官人消息有误,李易安可没死,她确实多年未露行踪,却是隐居在绍兴西山之中了。唔,身子确实有些不大好,但精神还不错。外界传言她仙去,那是讹传罢了。三月里我亲自去拜访过她,这首词便是她亲自所作赠与惜卿的。词中有一句‘乍暖还寒时节’便是三月之时了。我也是多方打探才知她隐居之所,我唱她词作良多,却没见到她本人,甚为遗憾。那一趟可算是消了我的遗憾了。”
(注:李清照去世于1155年(绍兴二十五年),此刻是绍兴二十一年。李清照晚年行踪不考,有说她住在健康死在健康,有说死在绍兴,还有说在临安府。声声慢这首词有人说作于中年丧夫之后,有人说作于晚年时期,具体也不可考。本书这里只做演绎,不做考证,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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