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了只观战,不出手的吗?”
刘睿影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不是我的本意……所以抱歉了。”
裂皮童子竟然客气的拱了拱手说道。
“不是你的本意为何还会这样做?”
刘睿影反问道。
这世间可没人管你脑子里当初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们只会看你最后是如何做的。
就算你想的再温柔,再善良。
只要你做的不够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就一定是恶毒。
毕竟大家都很忙。
所以就会如此功利。
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这样最简单,最直白。
效率也最高。
“我着实不想出手的。但他喊我帮忙。”
裂皮童子叹了口气说道。
伸手指了指还未缓过神来的断头童子。
“你的心思这么容易受旁人牵扯?”
刘睿影问道。
语气中带着几分讥笑之意。
“不,我的心思没人能够更改。”
裂皮童子摇着头说道。
“可是他一叫你,你就改了。”
刘睿影说道。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你能拒绝朋友的请求吗?”
裂皮童子问道。
“的确是拒绝不了。”
刘睿影想了想说道。
其实他本是想说,没看出你们像是朋友。
“朋友之间会还经常拌嘴,互相拆台。甚至一年到头你也听不到我说他半个好字。但只要他开口了,无论我在做什么,只要能够得着,我就会帮忙。”
裂皮童子说道。
“即便是不好的事也要帮忙?”
刘睿影反问道。
“既然你认定了他是你的朋友。那他做的事想必你也是认可的。既然你已经认可了他做的事,又何必去硬生生的分出个好坏来?”
裂皮童子说道。
“你不出手吗?”
刘睿影看向一边的错骨童子说道。
“我在等。”
挫骨童子说道。
“你是在等他喊你帮忙?”
刘睿影反问道。
“没错。所以只要他们没有吭声,我是不会出手的。”
错骨童子说道。
“可是他们一旦开口喊你帮忙,我岂不是也得到了警示?”
刘睿影反问道。
“二打一已经有失公允。三打一你更是毫无胜算。所以让你有了预警之先机,也是理所应当。”
挫骨童子摊了摊手说道。
刘睿影微微轻笑。
他没有想到这阴险毒辣的五绝童子,竟然还如此讲规矩。
“所以现在是二打一了。”
刘睿影说道。
“你要是有朋友,也可以叫来。”
裂皮童子说道。
“我的朋友?还是算了吧……”
刘睿影脑中闪过了几张人面,但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但我只好奇一件事。”
刘睿影接着说道。
“什么?”
裂皮童子问道。
“你们不远关山万里的从通今阁来到这里,再冒死潜入博古楼。是为了什么?”
刘睿影问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
裂皮童子说道。
他觉得刘睿影这问题太过于奇怪。
自己等人明摆着是来要他命的,怎么他还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刘睿影不再言语。
裂皮童子从画中掏出一双手套。
这是一双淡褐色的手套。
刘睿影只能看到颜色,但却不清楚质地。
不过从裂皮童子拿在手里的感觉不难看出,这一双手套很是柔软。
想必戴在手上能和五指与手掌极好的贴好在一起。
刘睿影不知道他为何要带手套。
因为先前那一把毒砂撒出来时,他是空着手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
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人左手持剑。
向来也有人必要带着手套才能洒出毒砂。
“我带手套是因为我的毒砂的毒,连我自己都解不了。”
裂皮童子说道。
“天下还有这样的事?那不就好比我用剑却总是不经意的想要刺破自己的咽喉?”
刘睿影颇为惊诧的说道。
“剑之一道我不懂。但我的毒砂的确是如此。这也是我不愿意轻易出手的原因。因为就算是误伤了他俩,我也是束手无策。”
裂皮童子很是无奈的说道。
“但方才你第一次出手时,可没有带手套。”
刘睿影说道。
“事急从权。当时是为了救他性命。况且我这毒砂也不是我沾到即死。一两次还是可以抵抗得住的。但多了就不行了。”
裂皮童子说道。
他已带好了手套。
双手用大拇指挂住腰间的系带。
“多谢!”
刘睿影说道。
他知道这裂皮童子告诉自己这么多。
无非是想给这一场并不公平的生死杀局一点补偿罢了。
所以即便对方是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
但这一份善意的提醒之心,还是要感谢的。
“不必。”
裂皮童子说道。
他张开右掌虚空一握。
手呈碗状。
刘睿影看到些许毒砂已经在他的手中缓缓凝聚。
一旁的断头童子此刻也是重新打起了精神。
铁索在手似是一根钢鞭。
只是旁人的鞭法一般如疾风骤雨,或是万壑雷鸣。
而他的鞭法,却是风雨似起非起,雷鸣似至未至。
却是再没了一点先前的刚强之态,尽显阴柔。
原本高昂的圆环断头锁,此刻也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裂皮童子微微回眸看了一眼断头童子。
张嘴叹了一口气。
虽然刘睿影没有听到他的叹气之声。
但他敢肯定,这裂皮童子定然是在叹气。
因为他看出来,这断头童子已经输了。
这种输,不是断头,或伤了四肢筋脉。
而是从内到外的。
先输心,
再输人。
后输阵。
即使现在想打起精神想要重新来过,却也是如一根面条般软绵绵的。
裂皮童子朝旁边移了移身子。
把断头童子彻彻底底的挡在自己身后。
刘睿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虽然断头童子仍在。
不过此刻的对决,却已是刘睿影和裂皮童子之间。
刘睿影的剑。
裂皮童子的毒砂。
虽然对方看似赤手空拳。
实则这毒砂变化无常,要比刘睿影的剑更加难以捉摸路数。
“老伙计,你也得出出力啊!”
刘睿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
他在对大宗师法相说话。
大宗师法相听到了他精神传来的讯息,可是他却只将下巴微微一扬,颇为不屑的背着手走来走去。
原本手中的真阳玉京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睿影心想不好。
若是没了这大宗师法相的加持,他还能使出方才逼败断头童子的那一剑吗?
这一瞬的刹那,刘睿影有些动摇。
大宗师法相不出力是常态。
但他动摇的这一瞬实属不该。
剑已出。
只能一往无前,有进无退。
这会儿动摇,还不如直接跪地求饶来的爽快。
裂皮童子抓住了刘睿影这一瞬的游移。
身子猛地向前窜出。
即便是在雨中,身后也划出一道残影。
这裂皮童子不但手上的暗器毒砂了得。
身法武技竟也是如此的出神入化!
刘睿影还没看清他的身形去向。
就看到一支棕色的利剑从他的身前飚射而出。
没有人能躲开这一支毒砂利剑。
刘睿影站在原地仿佛是一个活靶子。
天色已然完全黯淡了下来。
远处的,有一大片阴云正在缓缓靠近。
若是等那片阴云笼罩在了二人头顶,刘睿影必将更加被动。
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那毒砂利剑即将打在他的胸口时。
刘睿影突然劈出一剑。
不是刺。
而是劈。
毒砂利剑毕竟不是一柄完整的剑。
一颗颗毒砂凝聚而成虽然紧密,但刚硬程度比起刘睿影手中的星剑还是要差的太远。
他一剑劈在了毒砂利剑的正中央。
前半段毒砂因为没有了裂皮童子的劲气支撑,如雨滴般落在了地上。
后半段的毒砂利剑,也因为和刘睿影相隔的距离变远,从而被他轻松避过。
刘睿影侧身再度出剑。
七炎绝剑剑招涌出,将空气之中的雨滴和潮湿都蒸发了不少。
剑光一闪。
竟是绕过裂皮童子,直逼他身后的断头童子。
这一剑刘睿影出的有些愧疚。
因为他挑了软柿子捏。
断头童子现在明显没有再战之心力。
然而他又知道了这两人之间的情谊。
只要自己这一剑逼杀而去。
不管结果如何。
都得使得裂皮童子放弃先前的招式计划,转身回首营救。
但刘睿影却低估了断头童子的心力。
他眼见刘睿影剑光杀来,便将这断头锁高高甩起。
圆环飞速旋转着,嗡嗡作响。
竟是赶在刘睿影的剑光刺入自己的咽喉前,先够到了刘睿影的头颅。
刘睿影很是后悔。
现在前有断头锁。
后有毒砂利剑。
腹背受敌。
进退不得。
没奈何,他只能侧身拍出一掌,想要略微阻挡片刻毒砂利剑的势头。
继而一剑挑开那嗡嗡之声一剑萦绕耳畔的断头锁。
刘睿影并不会什么掌法。
他只是将自身劲气凝聚于掌心,而后一股脑的打出去。
不得不说。
这般使用劲气的确是太过于浪费……
尤其是生死相斗时。
唯有斗的长,斗的久,才能出现转机。
可是此刻刘睿影却也顾不得这许多。
好在,这局势的发展,的确是按照他计划的发生。
躲开了这一前后夹击的必死之局。
他翻身倒地一滚,滚到了两人的侧面。
虽然姿势极为不雅,但这局终究是破了,命也终究是保住了。
但就在这翻身一滚中。
刘睿影突然发现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自己的劲气有限。
裂皮童子和断头童子的劲气也有限。
况且自己还有大宗师法相在身。
剑和断头锁是消耗不完的。
可是毒砂却不行。
“果然厉害……”
刘睿影看到自己的衣袖之上,被毒砂腐蚀除了一个小窟窿。
幸好这查缉司省旗服的质地极佳,没有伤到皮肉。
否则,怕是自己只能躺着等死了。
裂皮童子狠狠的瞪了一眼断头童子说道:
“不行就一边儿呆着去!哪里都是淋雨,难不成你想淋血雨?”
“我没有不行!”
断头童子梗着脖子为自己争辩着。
刘睿影看着自己袖子上的窟窿。
越看越觉得生气。
这一件省旗制服,他向来是颇为爱惜的。
但是现在袖子上却有了一星瑕疵。
虽然不醒目。
外人也很难看到。
但既然自己知道了,就是让他颇为恼火。
这毒砂虽然没有接触到刘睿影的皮肉。
但他还是中了毒。
因为裂皮童子这毒砂之毒,除了能让人皮肤寸寸龟裂,血肉模糊以外。
还有一种毒。
‘怒’毒。
怒本就是一种常见的人之情绪。
怎么会成毒?
刘睿影明明知道这五绝童子,每人都对应着一种负面情绪。
但不知不觉间,还是着了道。
刘睿影也不是一个烂好人。
他也时常会怒。
事实上这个世间没有人不会动怒。
所谓的老成持重。
只是见得多,识得广,懒得再去思量。
不思量,自然不会动怒。
不过不思量,人也不会开心。
有开心的事,自然也会有愤怒的事。
岁月就是在这般一次又一次的开心和愤怒中度过的。
没有人能例外。
死人也不行。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想必没有人会不生气的。
生气是总会难免要骂人。
更有甚者,还会摔杯砸碗的发泄一通。
临死前的人张不开口骂人,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发泄。
但他的心里也一定埋怨着老天,为何不能多给他一点点光阴。
刘睿影也会骂人。
只是他极少骂人。
他愤怒的时候,会把萧锦侃的酒坛子砸个稀碎。
不过,都是他喝空的酒坛子。
那些有酒的,刘睿影从来不碰。
虽然有酒的坛子,砸碎了让人更觉爽快。
可是一旦砸烂,便会满屋酒气,却是熏得人连觉都睡不着。
萧锦侃倒是想体会一下,在满屋子酒香中安眠的感觉。
他也曾趁着刘睿影发脾气时,偷偷的把一坛酒混进床边摆着的空酒坛中。
没想到刘睿影一拿起,便觉得分量不对。
掂量了片刻后,还是放了回去。
不过这坛子一旦放下,再想拿起就不那么容易了。
因为砸坛子发泄的心情,已经失了一大半。
当时萧锦侃眼睛一亮,发现这是一个能让刘睿影消气的好办法。
但凡事总有例外。
直到有一日刘睿影把那一坛混进其中的满满一坛子酒砸了个稀碎。
不过砸东西毕竟还是少数。
这么多年,也就那么三四次罢了。
更多的时候,刘睿影还是会选择去骑马。
他骑在马背上。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道路两旁的景色因为骏马奔驰的速度而被拉的很长,直至模糊不清。
唯有眼前的那片天始终敞亮着。
刘睿影便看着这片天。
狠命的催赶着胯下的骏马。
恨不得下一刻就让马蹄踏在那云端之上。
跑着跑着,马累了。
速度慢了下来。
刘睿影也累了。
不是因为骑马骑累了。
而是因为生完气的人总是很累。
但每一次愤怒之中的骑行,都让他变得愈发的坚定。
虽然坚定什么,就连刘睿影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他的确是觉得自己又沉稳了一些。
回去的路,他总是慢悠悠的牵着马走回去。
往往背对着夕阳。
虽然他走的并不是古道。
天地间也没有刮起西风。
查缉司的马也个个膘肥体壮。
但他还是有一种断肠人在天涯的感觉。
从日落走到月升,刘睿影才刚刚回到马棚。
老马倌看到刘睿影走进来,点上了一锅烟。
刘睿影不知道为什么这老马倌只要见到了自己就一定要抽烟。
所以他便开口问了。
“碰巧罢了。”
老马倌随意的说道。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平日里我远远的看见你的时候,你也没有抽烟!”
刘睿影说道。
“那你就觉得,我见了你就想抽烟。”
老马倌深深的咂了一口说道。
“为何见到我就想抽烟?萧锦侃说他见了我就想喝酒。”
刘睿影说道。
“他那是借口。因为他无时无刻不想喝酒。而我的确是见了你才想抽烟。”
老马倌说道。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今天就不走了!”
刘睿影赌气说道。
“不走正好,明天一早还能帮我干点儿活。”
老马倌淡然的说道。
他根本不惧刘睿影的威胁。
事实上,这句话也着实威胁不到任何人。
马棚地方大着呢。
只要他不嫌脏,不嫌臭。
就算是窝在马粪堆里睡觉也没人管他。
“你当真不说?”
刘睿影问道。
“你当真要知道?”
老马倌反问。
刘睿影重重的点了点头。
“因为我很久没有看到像你这么性情的年轻人供职于查缉司了。”
老马倌说道。
“我有性情,和你抽烟有什么关系?”
刘睿影不满的说道。
他觉得老马倌是在敷衍自己。
“有性情则代表棱角分明。而这烟雾却是比水还要轻柔得多。”
老马倌说道。
“地势低的地方会有积水,但无论我这样吐向何处,它总是能蔓延到四面八方。虽然有时会很慢,但它总是能够做到。”
老马倌又吸了一口烟,对着刘睿影徐徐吐出。
刘睿影被这一口烟,呛得咳嗽了起来。
“所以朦胧一点,轻薄一点没有问题。厚重的东西能让人觉得实在,但掉落下去的时候也会比旁的更快。朦胧与轻薄看似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只要有方向,慢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妨?”
老马倌说道。
他把烟袋锅子递给了刘睿影。
刘睿影不会抽烟。
他只是学者老马倌的样子轻轻的吸了一口。
烟雾入肺。
再随着呼吸,从唇齿之间喷薄而出。
这种感觉很玄妙。
刘睿影似是感悟到了什么
“这对身体不好!”
刘睿影说道。
即便如此,他也不忘口头上争个痛快。
随后蹲在地上,把这烟袋锅子磕灭了才还给老马倌。
裂皮童子看到刘睿影闭着眼。
微张着嘴。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吐出。
开春的雨夜,总是要比白日里寒凉的多。
刘睿影吐出了一口白气。
好似真的吸了一口烟一般。
继而睁开双眼,看向对面二人。
“你是如何做到的!”
裂皮童子惊惧的问道。
他的毒明明已经起了效果。
但却被刘睿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尽数化解。
“攻体之毒需要解药。攻心之毒需要心药。你没有解药,可是我有心药。”
刘睿影说道。
他仗剑立身。
丝毫不在乎半边身子上的泥泞,和袖口处的小窟窿。
“没有解药,我们都是对等的。但我没有心药,所以是你赢了。”
裂皮童子摇了摇头,颇为痛苦的说道。
毕竟没有人能愉快地接受自己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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