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寿拿起茶盖,当作惊堂木在桌上一拍。
“堂下二人,报上名来,说出和死者的关系。”
鲁平定早就被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吓得魂不附体。
“学,学生鲁平定,和石兄同住一个斋舍,我是他好朋友,决不会害他。”
靖宝清了下嗓子,“学生靖宝,石舜是我的仇人。”
话落,整个内堂的空气顿时凝结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靖宝身上。
张长寿心说老子审案问讯多年,可从来没见哪个嫌疑人一开口就说和死者有深仇大恨的。
“你与他什么仇,什么恨?”
靖宝一昂头:“我是宣平侯的外甥,侯府死了的四姑娘是我的未婚妻。”
原来是这桩人命官司。
张长寿神色复杂地看了石尚书一眼,道:“这么说来,石舜是你杀的?”
靖宝:“我倒是想,可惜,老天没给我这个机会。”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不是你杀的,还会是谁?”石虎大吼一声,恨不得上前活撕了姓靖的。
顾长平低咳一声,“石公子先别激动,饭要一口口吃,案子要一点点审,张大人是你父亲下属,由他审案,你还不放心吗?”
靖宝一听这话,猛的抬头。
恰好顾长平端起茶盅,微微抬眼,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目光打量她。
靖宝被他如此看着,浑身不自在,她实在弄不清楚这人此刻对她,是善意,还是恶意?
顾长平望了她一会,才将视线转移到张长寿身上,“张大人,开始吧!”
张长寿:“靖生,你把今晚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不许有半点隐瞒。”
“大人,学生不敢隐瞒。”
靖宝敛了心神道:“晚膳后,鲁平定来找我,问我早上的事情有没有想好。”
张长寿:“早上有什么事?”
靖宝:“早上鲁平定也来找过我,对我说石舜看上我了,如果我愿意跟着他,就能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石虎不由冷笑:“别往自个脸上贴金,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送给我兄弟他都不要。”
靖宝看向鲁平定,“贴不贴金的,问一下鲁平定就行。”
张长寿目光一转,“鲁平定,靖生说的可是实话。”
鲁平定这会慌都慌死了,哪敢说假话,“是真的,石兄对靖兄很上心,早上也是石兄让我去问的。”
石尚书听到这里,冷幽幽看了石虎一眼。
石虎心一虚,忙不迭地垂下眼。
张长寿:“问了以后呢?”
鲁平定战战兢兢道:“靖兄没同意,石兄不甘心,让我晚上再去问。”
张长寿:“靖生,你继续往下说。”
靖宝继续道:“我回鲁兄说,‘你带话给姓石的,晚课结束,国子监后院,我有话要当面问他。’鲁兄说了句‘痛快’,便跑了。”
张长寿看向鲁平定。
鲁平定忙点头道:“回大人,正是如此,一字没差。”
这时,石虎迫不及待的又插话:“张大人,这人约我家兄弟在后院见面,问话是假,杀人是真,他就是凶手。”
“咳咳咳!”顾长平突然低咳几声。
张长寿眉头一皱,没理会石虎的话,“靖生,你约石舜后院相见,目的是什么?”
靖宝抬首道:“我就是想告诉他,别事事处处针对我,我也不是好惹的,真逼急了,我再去顺天府尹告状!”
张长寿:“只为说这些话?”
靖宝:“没错。”
张长寿:“如果只是这些话,为什么要把人约到偏僻的后院?”
靖宝:“人都是要脸的,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他,他堂堂石公子的脸面还要不要?”
“不对,不对!大人,他说的不对。”鲁平定突然大声嚷嚷。
石尚书眼睛一亮,“哪里不对?”
鲁平定嘴一张一合,突然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石虎没等他的耐心,怒吼道:“说!”
鲁平定吓得身子一颤,“我,我觉得靖兄对石兄不应该说这些话,,他,他好像对石兄也有那么点意思。”
“我是疯了吗?”
靖宝扭头,一把揪住鲁平定的前襟,撕心裂肺地喊道:
“他生奸了我的未婚妻,逼得她去死,这般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摆在眼前,我还对他有意思,我是畜生吗?”
世人,有三大仇不共戴天。
一是杀父杀母;
二是夺妻辱妻;
三是杀子之仇。
靖宝一个小小监生,为了未婚妻不惜去顺天府告状,明摆着就是想和石府来个鱼死网破,她怎么可能对石舜有意思?
逻辑上跟本都说不通。
除非!
这个人为了给未婚妻报仇,故意做出委身石舜的姿态。
张长寿曲起两指,叩了下桌面,“靖生,你不要激动,你说这话时,可有人证在旁?”
“有!”
靖宝松开鲁平定:“汪秦生是我舍友,他当时也在场。”
张长寿高喝道:“传汪秦生。”
汪秦生就在外头等着,走路两脚打着飘。
一个时辰前,他正在灯下读书,听到斋舍外头一阵一阵的喧哗,走出去一问,差点没把他给吓死。
他哆哆嗦嗦走进内堂,眼睛也不敢乱瞧,下跪行礼:“学生汪秦生,拜见大人。”
张长寿再一拍茶盖:“我问你,鲁平定来找靖生,这事你知道不知道?”
“回大人,我知道,当时我就在边上。”
“你把你见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汪秦生素来胆小老实,又出了人命,更不敢说谎,虽因为害怕说得结结巴巴,但话却是和靖宝说得一样。
末了,他还道: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的,打算陪着,靖宝说石舜再怎么样,也不敢在国子监对他如何。但我还是不放心,下了晚课就匆匆跑去正义堂,再次劝说靖宝别去赴约。”
靖宝接话:“我被他缠了一会,还去迟了,石舜似乎有些不高兴,鲁平定,我说的是也不是?”
鲁平定被问得哑口无言。
听到这里,众人心里齐唰唰作出判断--
这个靖生的的确确没有委身石舜的想法,只怕是那鲁平定会错了意。
靖宝眼波澄澄,“如果大人还不相信,不防再去调查一下昨晚盥洗室的事!”
张长寿心里咯噔一下。
盥洗室又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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