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刀锋划过皮肤，秦楮墨一声闷哼，随即咬紧了牙关，将后续的声音尽数压了下去。
这疼痛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重一些。
苏秦雨手下动作不停，开口柔声道：“你若是实在疼，叫出来也行，跟我说话也好，想办法分散一下注意力。”
按照他刚刚的说法，伤口上沾的血迹应该是死去许久的感染者身上的血，不单有鼠疫，还有可能带有尸毒，必须要把身体里的毒血放出一部分，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治疗。
将腐烂的肉剜去，又在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用力积压着里面的毒血。
秦楮墨忍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唤了一声：“苏玉儿……”
苏秦雨抬头，眸子里竟然隐隐有水光闪烁：“你……忍一忍。”
秦楮墨楞了一下，忽然笑出声：“苏玉儿，你到底是谁？”
“我第一次见你，是你五岁的时候，迷了路在路边偷偷抹眼泪，憋得小脸通红。”
“我说了你一句，结果你哭的更厉害了。”
“你与我说好要到宫里找我，但是再没来过。”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竟然成了我的新娘，疯疯癫癫，代替了我原本该娶的人，让我沦为他人的笑柄。”
“但是你的性子与我记忆中的苏玉儿截然相反，纵然你跟我说过原由，可我总觉得你不该是你。”
“很奇怪吧？我也觉得奇怪。”
许是疼痛的原因，秦楮墨的话说的断断续续，苏秦雨一边听着，一边快速的忙着的手头的活计，待到流出来的血液重新变成了鲜红色，终于松了口气，从一旁扯过剩余的纱布，牢牢的将伤口给裹了起来。
秦楮墨看了眼苏秦雨鼻尖的汗珠，剩下的话哑在了嗓子里。
可是更奇怪的是，我每每看到你的时候，心里会有异样的感觉，像是心底长了棵什么东西，迫切的想要成长。
我想我是病了。
将盛着毒血的铜盆端了出去，嘱咐了守在外面的医师如何处理，而后又写了张方子交由他煎一副药送过来，折身将秦楮墨推到床上坐好，确认一切无误之后，苏秦雨像是被抽去了满身的力气一般坐在了床边的踏脚板上，倚着床沿长长的舒了口气。
原以为这件事还要拖几日，没想到今日就开始了，当真是有些猝不及防，九儿也受了伤……
秦楮墨盯着她看了看半晌，伸手拉了拉她的手指：“辛苦了。”
苏秦雨笑了一下，扶着他躺好，道：“你一夜没合眼，等下喝了药先睡会儿，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别乱跑。”
见他还抓着自己的手指不放，苏秦雨宽慰的笑了笑：“放心，就在府中，去药房中抓些药材，明日起开始救治庙中的鼠疫患者，我们得有点准备。”
白日里她大略看了一下，那庙里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就是用最简单的方子，挨个救治的话，也不知道城守府中的药材够不够。
秦楮墨思考片刻松了手，目光沉沉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眼底云遮雾绕：“注意安全。”
好在今日那黑袍人被他重伤，想来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就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同伙……
苏秦雨给他盖好被子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一回头就见陆远站在身后，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仙女姐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嘛？”
他在隔壁老早就听到了动静，之所以一直都没出来，就是怕给仙女姐姐带来什么麻烦，现在外面没什么人，出来一下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苏秦雨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去披件衣服，跟我去药房吧。”
她跟医师配药，陆远帮忙包也是不错的。
天光大亮时，苏秦雨与山羊胡子的医师终于将两大桶汤药熬了出来，盖上沉重的木盖，城守也不知道从哪儿找了辆牛车过来，招呼两名侍卫抬了一起运到了城南。
庙外面依旧是重兵把守，只不过今日却热闹了几分，前几日还搭弓设箭防备森严，今日却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官道上看，看见城守府的马车之后，一个个面上难掩喜色。
这庙里关着的，不少都是他们认识的街坊邻居，有的关系还不错，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但凡有点良心的，终归是要食不下咽。
庙外搭了一个棚子，苏秦雨一行人到的时候，便将盛满了汤药的桶抬到棚子里，她负责给人搭脉查探情况，山羊胡子的医师负责按情况分配汤药。
有人站在庙门处喊了一嗓子，说是有人来义诊了，谁知道里面的人置若罔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喊话的那人有点尴尬。
说来也是，城守之前也搞过几次义诊，他们每次都是满怀希望，但是往往前来义诊的人死的更快，别提给他们治病了。
虽然说有那么一丝生的希望都不能放过，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去折腾了。
陆远见状，偏着头看了一眼还在检查着草药的苏秦雨一眼，一路蹭到喊话的那人身边，眯着眼笑了一下：“大哥，我来试试呗？”
那日陆远被带出来的时候黑黢黢一团，虽然看到的人也很多，但是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刚出来的样子？
士兵见有人过来解围，一脸大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退到一边去了。
本来这事儿他就不愿意做。
万一里面的还有求生欲极强的人，一蜂窝涌了上来，再把他不小心传染上了，那就真的完了。
陆远含笑看着那士兵退到一边，迈步踏进庙门，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就见着里面的人老老实实的排着队走了出来，只不过脸上依旧了无生趣罢了。
苏秦雨虽然疑惑，但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多想。
义诊从上午一直持到日暮，庙里的人数远远超过了苏秦雨的预期，两大桶汤药差点没够用，结束的时候，她几乎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踏着星光回到府上，晚膳都没吃几口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秦楮墨在房中呆了一天，处理好几个不是很紧要的事之后，就捧着来时顺手带出来的话本子等着他的小王妃回来。
听闻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就见苏秦雨一脸疲惫的趴在桌上，双目紧闭，手中还拿着一双筷子。
好笑的刮了刮她的鼻尖，小心抽出她手中的筷子，轻手轻脚的将她抱到了床上。
轻若无物。
怀中的人儿无意识的蹭了蹭他的胸膛，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猫儿一样的睡颜看的他心底软成一片。
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盯着小王妃的脸看了半天，秦楮墨暗自琢磨。
回去的时候还是戴着面纱吧？免得被一些人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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