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考虑到各家小姐表演需要换衣服，太后特意留了一个偏殿出来，供这些人梳洗换装。秦楮墨抱着苏秦雨径直走进偏殿，里面的人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接连退了出去。
待到偏殿之中闲人散尽了，苏秦雨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抬腕给自己倒了杯水，眯着眼睛笑的眉眼弯弯。
秦楮墨迈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探究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眸底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开口问道：“你是谁？”
苏府二小姐苏玉儿，乃是苏百庸与第一任妻子的女儿，天资聪颖，三岁能诵诗歌百篇，五岁便能自行写诗，不过幼年时大病一场烧坏了脑袋，自此天才陨落。
后来生母柳氏病故，妾室金氏上位，苏玉儿与苏媚儿谁是嫡女这一重身份还争了许久，再到后来，圈子里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苏玉儿的消息，只坊间逐渐传出了消息，说是苏府二小姐非但傻了脑袋，而且还越长越丑，夜里出个门都能把自家丫鬟吓到昏厥。
传言到底是传言，到底是怎样，无人知晓。
重新出现在人们视野里还是他大婚之时，苏玉儿误穿了自家姐姐的嫁衣，阴差阳错的嫁进了秦王府。若不是他奇怪偌大的苏府，怎么会让苏玉儿一个傻子误嫁了过来，派人去暗中了解了一番，怕是如何都不知道，苏玉儿在府中的非人生活。
但就这么一个在苏府之中，任由几岁娃娃哄着都能泥巴吃进肚子里的傻子，进了他王府之后，竟然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医术超群！
秦楮墨还不至于自恋的认为，自己这个府邸是劳什子天赐福地，连痴傻之症都治的好，连带着还能把人的天赋给激发出来。
那就只能有一个原因：苏玉儿之前的痴傻，一直都是装的。
这么一来，苏媚儿如此宝贝的嫁衣能被她穿到身上去，还顺顺当当的坐进了花轿，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
一切好似都解释的通。然而刚刚抱着她来偏殿的时候，一旁好事之人的闲聊提醒了他：活着尚且如此艰难，这苏玉儿的琴术是如何练就的？
单是为沈婉绸配的那一曲，就是京城最著名的醉舞坊中的头牌琴师，怕是都奏不出来，她一个在继母淫威之下苟且偷生的弱女子，如何做到这等地步的？
苏秦雨正用手帕沾了清水擦拭着脸上的颜料，闻言微微顿了一下，眨眼之间又恢复了正常，扭过头来诧异的看着秦楮墨，道：“王爷这话问的稀奇，我不是苏玉儿，还能是谁？”
秦楮墨盯着她看了几眼，剑眉紧蹙。
是苏玉儿没错，但也不是苏玉儿。
这丫头年幼时他见过，乖巧的很，未语先笑，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现在眼前这个女人，怎么看都觉得她眼角眉梢的笑带着那么一丝丝邪气。
……虽然长大了或多或少会有些变化，也不至于会落差如此之大吧？
“不对，苏玉儿不该是你这个样子……”
苏秦雨干干的笑了一下，一边垂眸用帕子胡乱的擦拭着手上颜料，一边苦笑道：“那王爷以为，我该是什么样子的？像小时候的乖巧聪颖，还是如别的大家闺秀一般，温良贤淑？”
许是多年被喂毒的缘故，苏玉儿的嗓子微微沙哑，平时稍微注意一点听不大真切，现在全然撤去了这份伪装，粗粝的令人心疼。
秦楮墨喉咙一哽。
“王爷想必知道，我在苏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母亲死后，我若是还像以前那般，怕是早就化作一杯黄土，随风去了吧。”
脑袋好像被猛烈撞了一下，耳畔全是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之声，苏秦雨撑着桌子堪堪站稳，完好的半张小脸瞬间血色全无，抬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笑的苦涩无比。
苏玉儿啊，这是你想说的吗？
秦楮墨在她身形摇晃的瞬间想要起身搀扶，拳头紧了紧却终究没有站起身来。
“如你所说，那你的琴技……”
啊……问题原来出在这里。
待到晕眩稍稍好一些，苏秦雨随手将帕子扔到了水盆里，踉跄着走到榻上坐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云淡风轻道：“母亲生前擅抚琴，死后留下一把琴和几本琴谱，我思念母亲，便随便弹着玩了。”
柳氏喜欢弹琴不假，只可惜她死了之后，那些个琴与琴谱都被金氏一把火烧了去，美名其曰：送还姐姐。
苏秦雨一番话说的真真假假，左右秦楮墨也不能当真去查柳氏是否真的留下了琴与琴谱，只要有一个原因，那她会弹琴也不是难么难以解释的事情了。
——毕竟曾经是天才，学东西比常人快一些、精一些，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秦楮墨不说话，眼底一片晦暗。苏秦雨随意的挥了挥手，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挑眉笑了笑：“王爷，你这副神情，莫不是在心疼？”
秦楮墨皱眉，道：“莫要胡说！”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来一人，明黄的衣袂带着皇权特有的华贵，只听那人含笑问：“胡说什么？皇叔，朕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话是这么说着，人已经来到了跟前，满脸含笑。
苏秦雨来不及将脸上的黑斑给遮起来，只得硬着头皮跟在秦楮墨身后福了福身子，寻思着等会儿找机会离开这里。
还没计划好路线，凌苍帝就上前一步一手一个将两人扶了起来，笑呵呵的寒暄：“皇叔婶婶这是做什么？今日是皇祖母的寿辰，不必拘礼，再说按照辈分来算的话，该是我向你们行礼才是。”
凌苍帝的手掌碰到苏秦雨瞬间，湿冷的触觉就让她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一边的秦楮墨很是配合的跟着退了一步，拱手施礼道：“臣惶恐。”
凌苍帝看了一眼空掉的手掌，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转而像是没事人一般收回了手掌，若无其事的换了个话题：“听闻前段时间皇叔受伤，可有好一些了？”
不待他回答，忽的轻蔑的笑了一声：“这就是皇叔轻挑万选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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