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早已张灯结彩，走廊两边挂着的小灯笼都点了起来，红彤彤的看着喜人，白日里盛放的花儿都合上了花蕾，在灯笼光线的晕染下好似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羞色，空气中飘着的是各种饭食混合的味道，闻得人食指大动。
苏秦雨扶着太后与众女眷一起来到了湖心亭，受了诸位妇人小姐的觐见之后，就赖在太后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太后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年岁小，与我这个老太婆坐在一起定是觉得无趣的，去吧，寻你的好友去~”
苏秦雨有点尴尬。
她又不能跟太后说她之前一直都被关在苏府，压根没什么朋友，想了想，起身福了福，迈步走到沈婉绸身边。
沈婉绸正坐在湖心亭的一角，托着下巴怔怔的发呆，冷不丁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未语却先红了脸，微微颔首道：“你来了。”
苏秦雨也不拘礼，挨着她就坐了下来，顺着她刚刚方向看过去，咧嘴笑了笑：“武状元顾青圻？”
沈婉绸原本想着开口找个话题聊下去，话没出口就听她来了这么一句，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的撕心裂肺：“咳咳……咳莫要……咳咳咳莫要胡说……”
“哦……”
苏秦雨乖乖的应了一声，只一个字的调儿就拐了十八道弯弯，听的沈婉绸的脸色更加红了。
她们这边没说上两句话，正席那边一阵骚动，抬眼看去，原来是不知哪府的姑娘弄了艘小船，乘着月色而来，在船头摆好了姿势，翩翩起舞。
小船在湖心亭与长廊中间的水湾里，两边都看得到，这姑娘一身水蓝色的广袖裙，长发高高挽起，手腕上戴了一串银铃，一举一动之间，叮铃作响，京城中醉舞坊的琴姬亲自在船舱之中弹奏，一时间这姑娘好似真的要羽化登仙了一般。
一曲罢了，两边掌声不断，那姑娘款款下拜：“臣女柳如烟，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声音犹如她腕子上的银铃，清脆悦耳。
沈婉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的顾青圻，见他也在跟着鼓掌，一双纤白玉手登时捏成了拳头，片刻之后又松了开来。
苏秦雨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抿唇轻笑。
太后的生辰，各府小姐往往都会借着祝寿的名头，来上一段自己拿手的表演，或舞或曲，或诗或词，技艺精巧者从来不畏惧先后，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表演更靠后一些，好一鸣惊人。
这跳舞的姑娘倒是胆大的很，直接弄了艘小船，在水上跳，一来别出心裁，二来跳的当真不错，已经抢占了先机，后来跳舞的小姐们不能学着她也弄艘船，对面看不清楚，自然也就少了几分感触，觉得她们比不上第一位也是正常。
相比杜婉绸也是明白这么个道理，所以才是这副神情。
后面又有几名世家小姐表演，要么是琴术不佳，拖了后腿，要么是自己跟不上琴声，反倒被自家乐师抢了风头。
苏秦雨看了一阵子觉得无聊，趴在护栏上昏昏欲睡。
往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就是再精彩的歌舞表演她都是不看的，到了古代反而要看这些了。
秦楮墨与周遭的老油条们一阵寒暄，趁着他们欣赏歌舞的空档，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安静喝酒，乐声飘飘忽忽的传来，月色刚好。一扭头，就见着苏秦雨趴在湖心亭的护栏上昏昏欲睡，面上的面纱随着夜风飘啊飘，撩的他心底有些发痒。
忽见她身边的姑娘拍了拍她，附耳说了些什么，就见她原本困意盎然的眸子陡然清醒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笑，二人又说了些什么，牵着手穿过席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席间歌舞升平，无人注意到她们。
仰头将杯中的酒倒进嘴里，手指摩挲着瓷杯，秦楮墨轻浅浅的笑。
“王爷与王妃的感情真好啊。”
耳边忽的传来一道人声，秦楮墨扭头看去。
是一个年轻后生。
那人分明是个书生模样，见秦楮墨看了过来，却是学着江湖人士一般的抱了抱拳，道：“在下顾青圻，见过秦王。”
“顾青圻……”
似乎听手下提到过这么个人，是新一届武状元，倒是个抢手的香馍馍，不单各大家族明里暗里的表示可以与之联姻，为他的远大前程保驾护航，连皇帝都舍下脸宴请了他两次。
微微颔首，秦楮墨不再说话，顾青圻倒也识趣，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云淡风轻的喝茶。
——他不善饮酒，早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叮嘱身后的丫鬟，将他的酒一概换成茶水。
一壶酒没喝完，湖心亭那边的节目已经表演了好几个，太后逐一赏了，忽的想起来尚书家的丫头今年还没上台，扬声唤。
要知道这个丫头平时看起来虽然是温温婉婉的，做起事来却是半点都不拖泥带水，每每表演，都是别出心裁，不晓得今年是要闹哪样了。
一圈寻下来没寻到人，连带着秦王妃都不见了踪影。
湖心亭靠水，底下的水虽然不深，但是肯定比一人高了，刚刚表演节目时声音那么杂，有人掉下去若是没人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众丫鬟婆子慌了神，进进出出的找人，也不知是谁指着对面一片残荷喊了一嗓子：“在那边！”
当即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在了哪里。
二月初，残荷尚未抽出新绿，一片枯黄之中，一抹玉白笼着满身的月辉，安静的伏在地上。
琴声乍起，激起一池涟漪，地上的那一抹玉白闻声而起，翻飞的衣角舞成飘飞的花瓣，随着琴声忽高忽低的四处飘零，兼具小女儿家的羞态，娇俏灵动。
琴声骤急，那玉白身影恍然变了副模样，一个转身，外面披着的袖袍落地，露出了里面窄袖劲装，捡树枝为剑，娇羞不再，眨眼之间化身铮铮傲骨的巾帼英豪，倚剑勒马，气吞山河！
琴声越加急促，玉白的身影也是越舞越快，小小的一根柳枝已经在空中划出残影，混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指天际。
场中人听得热血沸腾，好似当真跟着那琴声来到了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在所不惜，琴声却戛然而止。
那玉白的身影随着琴声的停止，手中的树枝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直直的插进面前的泥土之中，身子半跪在地上，好似当真经历了一场厮杀一般。
场中静默良久，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忽的掌声雷动。
秦楮墨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片残荷只有，眼底柔柔的满是笑意。
他的小王妃啊，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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