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敬隐约察觉到这里气氛在一瞬间的变化。
但他更奇怪的是,大过年的,连不少仆役都放假回家了,这些官老爷居然勤勤恳恳在上值。
这新年,还真是新气象啊。
耿敬欢天喜地的拿出那份合同:“这是我家少爷让小的带来的关于水泥的合同……”
柳曾奇瞥了他一样,其他人也都斜着眼睛看他,一副你在说屁话的表情,对于什么合同不合同的,更是不感兴趣。
“行了。”
耿敬话还没说完,就被涂侍郎打断,再一抬头,柳曾奇都已经走的老远坐下喝茶了。
“你可以走了。”
“啊?那这合同的事……”
“什么合同不合同的,我们还有要事要忙,没闲功夫跟你瞎扯,来人,带他出去!”
小吏瞬间翻脸,拽着耿敬就把他往门口撵,推搡之间,耿敬手里的合同掉在地上,小吏看都不曾看一眼,一脚踩上去,留下个灰扑扑的脚印。
“哎!你让开!我东西掉了!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耿敬把合同捡起来。
上面一个泥巴脚印。
“你竟然敢用脚踩!”
“踩怎么了?去去去!这是什么地方,少来闹事,再来信不信把你抓起来关大牢去!”
耿敬差点被气死。
“你……你给我等着!”
耿敬没敢走,在距离工部大门没多远的路边摊里坐下,要了点吃的眼巴巴的看着大门。
他不敢回去啊……
耿敬一整天都没回来,蔡昆问来一句后也没再多关心。
反正不会死外面就是了。
赵佣在赵清河的院子里待了好一会,兄妹二人才聊着天出来。
“六哥,那我马上命人收拾东西,到时候你来接我吧。”赵清河声音里有些许落寞情绪。
赵佣道:“嗯,这样甚好,今天也不早了,父皇命苏先生明日起上我府中为我授课,我恐怕出来的机会也少了。”
蔡昆一听到赵清河要走,连苏迅之要给赵佣当先生的事情都没往脑子里去。
“公主殿下,你要回宫去了?”
赵家兄妹看见蔡昆,一个面露疑惑,一个面色复杂。
赵佣开口道:“清河长久住在你家到底不是个事,况且我看她好的也差不多了,宫中有太医照料,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再说了,我看贺同章在你这里也学了不少时间了,你这个做师父的,难道还对自己徒弟没信心?”
对自己徒弟当然有信心。
但是他对贺同章没什么信心,毕竟到目前为止,他见都懒得见,更别说亲自教授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是刘二头在带他。
但是刘二头的水平蔡昆也是清楚的,也就只能在这个外科手术还不盛行的时代装个大佬,但凡到了后世,也就只是个实习递手术刀的!
不过毕竟赵清河是真的没什么毛病,说是养病,根本就没吃什么药。
就算回去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蔡昆感觉太难了。
他都还没跟赵清河培养出至死不渝的感情,大舅子就来当搅屎棍。
当然了,这不是说他自己是屎。
但赵佣肯定是个棍。
“少爷是不是舍不得公主走呀?”心儿声音甜糯糯的,透着一股清爽,笑呵呵的带着几分俏皮味。
“小丫头你懂什么!”蔡昆歪在椅子上,感觉生命不能这样浪费,就打算去找赵清河说说话,结果到了院子外面,膀大腰圆的宫女跟堵墙一样拦在他跟前,义正言辞的告诉蔡昆,延安郡王不让他靠近公主寝室。
蔡昆就炸毛了,气呼呼的又回来坐下。
“好个赵佣,我帮他这么多事,结果他还跟我对着干!”
心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少爷,人家毕竟是兄妹,兄长照顾妹妹是理所应当,再说了,公主殿下是女孩,郡王怕您去打扰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蔡昆不想理解。
他想看自己媳妇。
啊不是,是将来的媳妇,未来的女朋友。
虽然现在他们还毫无干系。
但并不妨碍他痴心妄想。
这就是男人的自信。
“福伯怎么样了?”
“福伯好多了,不过身体没什么力气,今天天气又冷,还躺着呢。”
蔡昆点点头:“你还忙的过来吗?”
心儿顿时眼睛一亮:“少爷,我发现我还是很有天赋的,您放心,这些琐事我都能管好,如果少爷相信心儿,以后心儿还愿意继续帮福伯。”
蔡昆嘴角抽了一下:“你还挺乐意干活。不像耿敬那小子,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鬼知道去哪里浪了!等他回来,我非要抽他一顿不可!”
接下来的日子,蔡昆三不五时去城外跟文科尖子生辩论化学反应,被气个半死之后叫刘二头把弄死的兔子拿去厨房烤,啃着兔腿再叫来贺同章抽查,问些他压根就不可能知道的问题,痛斥一顿后惊得贺同章堂堂院判一脸猪肝色,完了还觉得蔡昆医术广博,天下罕见,更赖着不跟走了。
蔡昆也没啥意见,大不了多吃几只兔子。
而且以刘二头的贫困程度,学习练习用的兔子都是贺同章自己出钱买的。
这买卖也不亏。
蔡昆每天加餐也没能阻止赵清河回宫。
据说是宫中的向皇后挡不住流言蜚语,这才提前说动官家让赵清河搬回宫中去住。
蔡昆又恨上了那帮深宫里闲着没事做天天制造谣言的怨妇。
眼看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天,连城外炸弹学习小组都有了不小的进步,耿敬还没露脸。
蔡昆终于开始担心他死了。
福伯身体好了些,就开始忙活府中的事情,刚交代完心儿去看看新弄的饭馆装潢得怎么样,就匆匆来找蔡昆。
“少爷,耿敬活得好好的呢,您别担心他,他最近都是晚上才回来,好像不太敢见您,这是怎么了?”福伯不知道合同的事情,反正从他病好起得来之后,就只能在晚上看见耿敬。
有时候他都怀疑耿敬是不是妖怪变得,不然大白天干什么不见人?
“哼,算了,不理他了。”蔡昆刚说完,宗泽正好从外面回来。
宗泽在蔡家过了个年,但因为蔡昆忙的团团转,反而见到他的时间不多。
蔡昆看见他才想起来苏迅之的事情。
“宗大哥,你看我太忙了,差点就忘了大事,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苏先生吧。”
宗泽这段时间也没白逛,不仅摸熟了汴京城,还听到不少消息,所以苏先生去延安郡王府教学一事,也是知道的。
一听蔡昆要带他去找苏迅之,他就想到了那天见到的赵佣,还有那天蔡昆提出要他一起参与什么事情却被拒绝的事。
宗泽忙道:“这怕是太唐突了,还是等改天送上拜帖再说吧……”
“这有什么好唐突的,我带你去见我先生,往后我们就都是苏先生的学生了……”
“不不不。”宗泽连连说不敢,“这恐怕不好。”
让他跟郡王同为同辈学生,宗泽还是觉得惶恐。
蔡昆一脸狐疑:“宗大哥,你怎么了?”
宗泽叹息道:“苏先生乃是当世大家,又备受官家信任,如今教学郡王府,我若是贸然如此,不免叫人以为我攀附权贵,最后落得个小人名声,如此实在不济……”
“你说什么?!”蔡昆后知后觉,恍惚想起来那天好像是听见赵佣说过苏迅之的事情。
但是当时他光想着赵清河要搬走的事情,现在仔细想来,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苏迅之现在在士大夫名声之中,颇有当年王安石的架势,但和王安石相比,他更像一个朝廷树立的榜样楷模,少了些争议,也多了点王安石不曾有的平凡。
“殿下近来看起来脸色有些差,可是近日课业太过繁重的缘故?”苏迅之手上捧着一本书,看起来是一本很普通的书,但实际上,里面的内容是当初蔡昆写的《小学》。
他读书多年,但却被蔡昆几篇《小学》内容惊为天人,之后更是不辞辛劳的钻研。
时至今日,他都觉得自己无颜再见蔡昆,甚至连官家让他来教授赵佣的时候,都惶恐不已。
但好在教书嘛,也就这样,只要把书里的词义讲通了,剩下的就靠自己领悟,在国子监里混过的苏迅之不得不承认,那些大家族子弟的天赋觉悟,的确是要比普通学子高上不少,即使有不学无术的,那也只是少数,在现在这个社会环境中,就连高门贵族都喜欢通过科考来进入仕途,由此可见人们对读书有多热枕。
更何况,赵佣的基因也很不错,好学勤勉,又懂得自己钻研,偶尔提点一两句,他都能自己延伸出更多的内容领悟来。
赵佣对苏迅之所教授的内容,也同样很是震撼。
尤其是某些方面并不因为现实的不可变性而减少批判,反而多了些更真诚的意味。
比如‘言不忠信,下等人也。行不笃敬,下等人也。过而不知悔,下等人也。悔而不知改,下等人也。’
这番话着实叫赵佣敬佩。
在这个以社会身份划分等级的时代,却有人能以言行信念,品格德行为衡量标准来划分三六九等,这样的说法,恐怕没有人会不服。
这对孔圣人的儒家文学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种升华。
所以到目前为止,苏迅之觉得两个人还挺契合。
至少比蔡昆要契合。
不会有被碾压的感觉。
“回先生,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苏先生可知道铁能炼钢一事?”赵佣满是希冀的看着苏迅之,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线索,说不定能有什么新发现。
赵佣下意识的以为蔡昆知道的,多少都是从苏迅之这里学来的。
但是苏迅之一脸蒙圈。
“什么钢?那是什么东西?”
赵佣愣了一下:“苏先生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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