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蔡昆，却见他脸色有些古怪，想了想，道：“好，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赵佣面上一喜，就随着赵顼往里间走去。
眼见父子二人已经看不见了，章惇走过来道：“ 殿下要和官家说什么？”
沈括看了眼一脸菜色的蔡昆，似乎猜到什么，但背着手低着头兀自思考人生。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知道你就说啊，难不成，你不是跟那西夏使臣起了冲突，而是跟上回辽人一样，直接把人打死了？！”章惇吓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不是不是，章伯伯，你就别说了，我要好好想想……”
“你要想什么？”
当然是好好想想，待会赵顼找他算账的时候，自己要怎么说才能不让脑袋有搬家的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赵佣总算出来了，面上似乎松了一口气，有几分愉悦。
蔡昆就等着赵顼传自己过去，但是等了半晌，也没人鸟他，反而是宫人出来传话，说叫他们可以回去了。
看了眼手里的圣旨，蔡昆眉头打成一个结，难道是现在还要用他，所以才临时放过他？
他可不觉得，赵顼作为一个皇帝，再没种还能没种到容忍一个臣子欺骗自己而什么都不做。
好歹，骂他个狗血淋头也是好的！
蔡昆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贱。
“你还愣着干什么？父皇让我们走呢。”
“殿下，你都跟官家说了什么？”
赵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但看在蔡昆眼里，这小子就不是好人。
但凡这小子有良心，就不会拿自己脑袋去换钱！
区区鹿场，要是没他蔡昆，也不过就是一块破铁矿！
蔡昆气呼呼的，但忍着，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赵佣，赵佣这才道：“你怕什么，我还真能让你去死不成？你放心，父皇已经答应我了，那鹿场，咱们可以自己留着，而且朝廷分文不取，但是只有一个条件……”
“让我去枢密院制造炸弹？”
“聪明啊！老蔡，你果然脑子转的很快！”赵佣一副你真是天才的模样。
蔡昆嘴角抽了一下，接着道：“官家还有说别的吗？”
“别的倒是没有，不过想来没多久，就会传召你进宫吧，你且放宽心，父皇想要炸弹，是必然的，你绝对死不了。”
死是死不了，但是活着能不能好受就不知道了。
蔡昆的脸，已经变成茄子色的了。
忽然脚下步子一停，赵佣狐疑的看向他。
蔡昆咬了咬后槽牙，肚子里打着腹稿，随即道：“我有话要跟官家说！”
与其等着赵顼来找自己麻烦，还不如现在就把事情解决，省的脖子上悬着一把刀，连睡觉都睡不好！
此时此刻，赵顼正黑着脸坐在龙椅之上。
心情很复杂。
内侍不敢靠近，只敢在寝殿外轻声道：“官家，蔡少卿求见，说是有要事要见官家。”
这小子还敢来？
朕忍着没去找他算欺君之罪，他没撒丫子跑路，居然还敢来？！
“让他进来！”赵顼想看看，蔡昆还能憋出什么话来！
蔡昆硬着头皮进去，不敢抬头，只能悄悄用余光去打量，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光这里的气压就可以知道，赵顼现在绝对心情不怎么样。
他怎么就这么背啊！
“臣蔡昆，见过官家！”
“蔡少卿有何事要说？”
蔡昆道：“臣……有罪！”说完，蔡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让赵顼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赵宋皇朝因为太祖得位不正，多忌惮士大夫文官之流，生怕这帮人骂得太狠在史书上留下臭名。
从一开始的皇帝史无前例被称作官家来避嫌之外，士大夫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发明了不兴跪这一传统，所以在宋朝，臣子不会动不动就跪，但凡跪下了，总是情绪比较激动的。
蔡昆毫无顾忌的跪在地上，伏地悲痛：“陛下，臣有罪啊！”
“你有何罪？”赵顼看了看左右，没人，只有几个一脸懵逼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死太监。
“臣……臣自小耳濡目染，听父亲教诲，后来苏先生也教育臣，以后一定要为天下，为官家，付出自己的一切！官家要臣死，臣马上就去死，官家要臣杀人，臣马上就去杀人！当然了，官家仁德宽厚，自然不会有此等要求，但是臣……毕竟太年轻了，太自以为是，太自视甚高！却居然没有意识到，当今陛下乃是千古明君！英明神武远超唐太宗，智慧谋略更不是秦始皇可比！还好，还好臣醒悟了！还不算太晚！”蔡昆流着眼泪，一脸悲怆之意。
言辞激烈又仿佛发自内心，弄的赵顼半晌没回过神来，好不容易宕机的脑子不卡壳了，也硬是没听明白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
“官家，臣！其实臣是想说，马校尉当初和臣相识于紫金山，后来臣为了能回到汴京，想要有一番作为可以报效朝廷，报答官家，所以帮助他操练新兵，甚至还……还弄出了社稷神器炸弹！”蔡昆打眼观察了一下赵顼，心里明白，这番话说出来之后，他以后的仕途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后还想在家里躺着睡懒觉是不可能了，甚至九九六福报都真的有可能会是福报……
赵顼表现的倒是很平静，一双龙目就这么淡定的看着蔡昆。实际上，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先不说炸弹，他万万没想到，当初马参带领的那支几乎扭转乾坤的厢军，居然是蔡昆操练的！
蔡昆小小年纪，这……这是真的吗？这还是他知道的蔡昆吗？
赵顼眼神微微闪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蔡昆，像是要从里到外把他全部看光似的。
蔡昆继续道：“臣从前因为胆小怕事，因此不敢冒头在人前，可马校尉，马大哥实在令人敬佩！他说，如果没有人站出来，那他就站出来！不管会不会有危险，他都要忠于陛下，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大宋拥有撼动天地的武器，却还被辽人，甚至西夏人欺辱！马校尉如此气节，让臣实在羞愧，所以臣终于想明白了，从今天开始，臣也要像马校尉那样，做一个忠勇爱君之人！求官家允准，臣愿意入枢密院，协助马校尉研制炸弹！臣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再过十八年，反正又是一条好汉！”
话音落下，蔡昆脑门磕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赵顼深呼了一口气。
如果说，刚才他说气愤和震惊，那现在，就只剩下震惊了。
头顶上的呼吸一轻一重，似乎没有要停的迹象。
蔡昆手掌心里冒出冷汗。
说杀杀剐倒是给句话，这么屁都不放一个是几个意思？
良久，赵顼终于缓缓开口，目光灼灼的盯着蔡昆：“你可知道，你自己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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