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院判年纪有些大。
五十多了，能当蔡昆爷爷了。
下巴上短短的一搓胡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看起来更多几分精神气。
看见赵佣过来，连连迎上去。
“下官见过郡王殿下，不知殿下来太医局所为何事？”
其实也能猜到，左不过是为了淑寿公主的事情，太医局上下已经开始焦头烂额，不管最后到底能不能治好，但最少架势是摆足了的，也挑不出错来。
赵佣果然先问了关于赵清河的病况，贺院判垂着头，狠狠叹了口气。
“公主的病，下官等人只能尽力而为！”
听到这种回答赵佣不觉得意外，在宫里做事，就算有十足的把握也要说成五分，这是明哲保身最基础的手段。
正想顺水推舟把蔡昆介绍出来——尽管赵佣有点不大想介绍，这事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蔡昆却是没等赵佣说话，就开口道：“贺院判可知道要如何才能彻底治愈肠痈？”
贺同章没见过蔡昆，看他跟在赵佣身边，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小厮，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秉持着不随意得罪人的宗旨，开口道：“肠痈乃是重症，虽然有方子尚且能简单缓解疼痛，但是想要完全根治，目前还没有可能……”语气越来越沉重，面色也越来越沉重，仿佛赵清河百分之八九十是死定了的样子。
蔡昆拳头松了又紧。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帮人还真是庸医。
“大夫治病，所医的便是病灶，有时候病灶无法根治，那么……移除也不是不可以！”
贺同章微微一愣，神色逐渐变了，上下打量蔡昆，心道这小子是谁，年纪轻轻竟然跟他聊这些？难不成是什么大家不成？可也没听说有这样年纪的神医啊。
“敢问这位公子是……”
赵佣清了清喉咙：“这是国子监苏司业的关门弟子，也是我府上长史。”
贺同章在听到苏迅之的名字时，眼睛陡然一亮。
苏迅之在国子监任职，听说是个极为有学识的大家，就连蒋祭酒都称赞不已，苏司业的关门弟子……哎，那不就是蔡昆！
贺同章猛地身体一抖。
眼前这个，就是在汴京城口碑严重两极分化，时不时就干出些正常人都想不到事情的蔡昆？！
贺同章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作为一个钻研医术几十年，甚至已经到了痴迷程度的国家级大夫，路边的赤脚医生他看一眼都觉得污秽。
而眼前的蔡昆，更是从来没听说过他学医，却弄出个民医署来，这种明晃晃抢饭碗的事情，太医局里众人早已不满。
而且蔡昆发明的种痘之术，在贺同章看来，绝对不是他自己钻研出来的。
要知道，想要突破某方面的疑难杂症，往往会耗费一个医者一生的心血，而蔡昆年纪轻轻，就能轻而易举的研制出牛痘预防天花一事，这在贺同章看来是绝对有猫腻的。
并且从他日常各种极端行为来看，贺同章十分有理由怀疑蔡昆脑子不正常！
就这一个恬不知耻的人，竟然敢大言不惭在这里跟他讨论如何治疗肠痈！
若被旁人知道，岂不是笑话他，一世英名都要毁于一旦！
“郡王殿下何故害老臣，殿下，下官还有许多庶务，实在耽误不得，您若是无事，那下官先行一步。”说完，恼羞成怒，竟然就要走。
赵佣有些尴尬，没想到蔡昆名声在太医局居然会这么烂。
蔡昆也没想到这个老东西竟然这么嚣张，赵佣好歹是郡王，他居然说走就走？
“贺院判！你等一下！”蔡昆上前拦着他。
赵佣看了看周围，见不少太医局路过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贺同章不屑和他说话，觉得蔡昆是个无耻小人，和他说话，就是玷污了自己。
一张臭脸摆在自己跟前，蔡昆竟然不知道要怎么说，酝酿了一会，才道：“贺院判，我若说能治好肠痈，但要你帮忙，你信吗？”
“自然不信！”贺同章满是鄙夷，似乎在说，你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想到赵清河，蔡昆耐着性子，再想解释，贺同章却是毫不犹豫绕过他，跟躲什么脏东西一样急匆匆的走了。
连头都没回。
赵佣拍拍蔡昆的肩膀，道：“我就说了，贺院判德高望重，怎么会轻易相信你。”
而且你还抢人家饭碗，这就更不能忍了。
蔡昆忽然看向赵佣：“殿下，你信不信我？”
“我……也还行吧。”
“……”
他人品有这么烂吗？
条条大路通后宫，他还就不信了！
打定主意，蔡昆一把拉住赵佣，闯进太医局里。
贺同章前脚刚到，后脚蔡昆就跟进来，顿时恼怒起来。
“贺院判，我跟你打个赌，我若是能治好公主殿下，从今往后……你就要叫我一声师父！从此恭恭敬敬，不得有半点逾矩！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贺同章刷的一下，脸绿了。
“竖子太过嚣张！这里是你能放肆的地方吗！”其他太医局的人，见蔡昆如此羞辱贺同章，仿佛自己被羞辱一般，瞬间暴跳如雷。
贺同章却是一声冷笑：“老夫为何要答应你这种无聊的事情，你以为老夫同你一样，是个招摇撞骗的无耻骗子吗！”
蔡昆嘴角一抽，激将法都使出来了，自然没道理半途而废：“难道贺院判是怕输？那也无妨，你现在就跪下拜师就成，我勉强让你排在刘二头后面当个二师弟。”
“你！好！我答应，不过你若是不能治好公主殿下，那就要去陛下面前请罪，自请逐出汴京，流放边境，永世不得再回来！”
“妈的，老东西你不会以为我怕你吧！”蔡昆撸起袖子就想冲上去，差点就忘了自己的目的，要不是赵佣眼疾手快拦下，贺同章胡子都要被他揪下来。
“休得放肆！”赵佣瞪了蔡昆一眼，看向贺同章，“贺院判，蔡昆年轻尚轻，言行举止不免有些唐突，还请见谅。”
“殿下，你跟他费什么话，这老头自己没本事还不信别人，我非要给他看看我的厉害不可！”蔡昆彻底放弃让贺同章帮忙的念头，可他也不蠢，太医局所拥有的东西，恐怕是全天下最全的，他就算想找人开刀治疗，也得有东西才行。
弄不到人，还弄不到东西？
“哼，大言不惭，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本事！”
贺同章面上覆着一层寒霜。
肠痈之症，古往今来，便是药王扁鹊等人也未有解决之法，区区一个蔡昆，又怎么可能？
贺同章根本就没想过蔡昆成功的可能。
太医局网罗天下医术高超之人，如果连太医局都束手无策，那就没人能治好。
更何况还是肠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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