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又没进。
小男生重新掏出一个硬币来,对准喷泉池中间的凹槽,用力一扔。
“咕咚!”
还是没进。
这小男生大概六七岁,戴着儿童眼镜,生得白嫩又秀气。他脑袋一耷,叹气,叹完气后又对着凹槽说话:“让我扔进去一次好不好?”他吸了吸鼻子,难过得红了眼睛,“我妈妈生病了,我要许愿让她早点康复。”
有个声音淡淡的从后面飘过来:“如果许愿有用,医院早就倒闭了。”
话虽是事实,但过于残忍,毫无人情味。
小男生回头,气呼呼地瞪人:“你不要乱说!他们都告诉我,这个许愿池很灵的!”
戎黎坐在树下的木椅上,身后是一棵银杏树,黄灿灿的叶子落了一地,他伸手接了一片叶子:“要是真有那么灵,里面的硬币早就满了。”他把叶子捏成碎渣渣,然后对着吹了一口气,灰飞半空,“知道为什么还没满吗?”
小男生不知道。
戎黎毫无同情心地戳破别人的希望:“因为那些跟你说来这许愿很灵的人,把池子里的钱都捞出来花掉了。”
希望破灭,小男生想到了病床上的母亲,一时没忍住,哭出了声,他伤心欲绝:“呜呜呜……你骗人……呜呜呜……”
这就哭了?
有共情障碍的某人不仅不同情,还觉得十分烦躁:“别哭了。”
“呜呜呜……”
戎黎毫无耐心,最烦小孩子哭了,他吼了句:“行了!”
小男生被戎黎那副要打小孩的凶相吓到了,打了个嗝:“呃!”哭声停了。
戎黎从椅子上站起来,踩碎了一地的银杏叶,满天的彩霞在他身后的天边铺了半边红,彩霞之下,黄灿灿的银杏叶漫无目的地随风飘着。他双手揣兜,慢慢悠悠地走到喷泉池的边儿上,掏出个硬币,随意地一扔,硬币精准地掉进了凹槽。
小男生目瞪口呆。
进了!进了!
戎黎掸掉肩上落的叶子:“许愿吧。”
小男生带着哭腔地许了个愿:“希望我妈妈能早日康复。”他许完愿,回头看戎黎。
这个哥哥好奇怪,是个冷漠又温暖的人。
“谢谢哥哥。”
小男生道完谢走了。
戎黎又掏出一个硬币,随手一扔,进了。那孩子真傻,跟当年的阿黎一样。
他百无聊赖,也随便许了个愿,等着这骗人的池子揭掉自己的底。
“先生。”
戎黎愣住了。
就在徐檀兮叫他的那一瞬间,他推翻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妄言。原来,这池子真的灵验啊。
他回头,看见了徐檀兮。
闲花淡淡,柳腰楚楚,清雅柔婉落在眉梢,是徐檀兮。
她走向他,笑着问:“请问先生庚龄?”
戎黎刚刚与小男生的对话她听见了。
入目皆是黑,手里捧着白,这句话形容她的戎黎刚刚好。
她又朝他走了一步,入目皆是他:“是十八吗?”
她刚刚有了个“十八岁”的“男朋友”。
戎黎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他不承认:“不是,我二十六。”
她也不与他争,随他好了。
“你是来看我的吗?”
戎黎看了看她还在输液的手,又看了看她自己拿在手里的输液袋,半真半假地回了她一句:“我眼睛不舒服,来看眼睛。”
徐檀兮走近,踮起脚,看他的眼睛。
距离突然拉近,她身上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往他呼吸里钻,她的脸、她的眼睛清楚地一股脑撞进他眼里。
他晃了一下神,才往后退:“别靠那么近。”
徐檀兮站着没动,她穿得很单薄,大衣外套里是病号服,披着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晃了晃手里的输液袋,声儿软软:“我手酸了。”
戎黎拧着眉头看她。
“谁让你这样跑出来?”嘴上虽这样训着,可手还是很诚实,他接过她拿在手里的输液袋,“手放好,不然会回血。”
徐檀兮把扎针的那只手放好:“医生怎么说?”
“什么?”
“你的眼睛。”
戎黎不想多说,也说不清楚:“没什么事儿,就是偶尔看不清。”
徐檀兮想要再问问,扎针的手突然被撞了一下。
是个莽莽撞撞的小孩,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他原本走得好好的,突然乱扑,搞得戎黎猝不及防。
他看了一眼徐檀兮的手,贴着针头的医用胶带有点松动了,他把徐檀兮往身后拉,冷着眉看那小孩:“你走路不带眼睛吗?”
小孩顶多四五岁,怕怕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要拳头干嘛?
这要不是个小娃娃,戎黎早动手了:“把你家长叫过来。”
小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戎黎:“……”
他今天运势不好,跟小孩子犯冲。
打一顿,是不是就不敢哭了?
戎黎在思考可行性,他还没思考出结果,徐檀兮就上前去哄了:“不哭不哭。”
戎黎想把她拽回来,可是她还在输液,他只能举着输液袋,像个手脚不协调的傻子一样跟在她后面,她蹲下,他就跟着弯腰,她伸手,他也只能跟着伸手,就怕输液管扯到针头。
戎黎心里犯堵,阴森森地盯着那个罪魁祸首。
小家伙怕得往徐檀兮怀里缩,哭唧唧地告状:“姐姐,这个叔叔他要打我呜呜呜呜呜呜……”
戎黎:“……”
他是手痒,很想打人。
徐檀兮轻声细语在哄那个“罪魁祸首”:“他不打人的。”她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几颗草莓糖,“我有糖,你吃吗?”
因为戎黎喜欢,徐檀兮养成了在口袋里放糖的习惯。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立马不哭了:“嗯嗯,吃!”
徐檀兮用三颗糖哄好了小孩,他冲戎黎做了个鬼脸就跑掉了。
戎黎心里堵着一口火气,下不去,语气很不好地质问徐檀兮:“你为什么要哄他?明明是他不对。”
徐檀兮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剥了一颗糖,递到他嘴边。
戎黎撇开脸:“你在干嘛?”
她说:“在哄你呀。”
四个字,像把羽毛扇子,在他心尖的地方不要命的造作。
戎黎把头转回去,鬼使神差地低了头,凑近她的手,看见了一抹血红色:“你手流血了。”
她说:“不要紧。”
戎黎握着她的手,把她手背转到上面,他小心地拔掉针头,吹了吹,可是有血冒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鬼使神差地,把唇压下去,轻轻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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