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所里做完笔录签字后，吕秀娟拉着施志豪匆匆离去。
施阳再醒来的时候看见左腿空落落的，心里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那么大的事瞒不住，他左腿没了，虽然保住了右腿，可也用不了了，并且伴随着肌肉无法运动而萎缩，总有一天右腿也得保不住。
施阳半阖眼环顾四周找人，吕秀娟轻声说：“志豪跟着医生去拿药。”
她哽咽的挪开了目光，只伸手去掖了掖被角。
施阳还说不出话，还有知觉的右手轻轻的覆盖住了吕秀娟的手背。
她回头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里都有懊恼和悔恨，以及无尽的悲痛和无言的求和。
.........
“上头说热病治不了，不仅在华夏治不了，就是到国外去也治不了，得了就只能死，村干部号召得病的都集中住在一块，让没病的人安安心心的生活。
翠珊啊，连徐爱民都得病了，当年他也就贪图来钱快献了一两次，人家献了几年得病是活该，他咋一两次也能染上呢。
幸亏秀芬，还有那一干儿子孙子都没事，现在徐爱民搬去自留地的猪圈，每天等着人送饭。上边来人说热病没法治的时，咱们屯里的老李头，就是媳妇腌大酱特别好的那一户。
老李头忽然四肢笔挺的栽倒在了地上，脸色变了三变，越变就越朝死人那头靠，咱们都在村委会大会，就看着人直挺挺的倒地。
啥人敢动他啊，就瞅着老李头嘴角和鼻子都挂着血，在冷风里抖啊抖。以前我刚来三安屯的时候，也就老李头第一个让我上家里喝酒去，鸡场忙不过来时，人家来帮忙也可劲的出力，我也见不得人就倒在雪地里等死，就扛回他家里，喂了几口热水总算是顺过气了。”
凌国江说了那么多老李头的好，多少有点像苏翠珊讨饶的意味。
老李头带病的，他怕媳妇生气。
话头那头的苏翠珊只是以很惋惜的语气说：“老李头是个好人啊，咋也得热病了，人家就搁咱面前倒，咋能不帮，你帮得好，该帮忙。”
凌国江心里稳了，又说：“翠珊，你别回来，家里的鸡都出栏了，回头我把雯雯和老幺送天明那，家里我一个人看着就成。”
三安屯现在比之前冷清了不少。
那些外来户听说屯里有生了热病的就要退租土地。
一些得病的村民听说热病治不好后连地都不种了，就让田地荒芜长草。
三安屯的土壤不算好，都是人为一点点沤肥料理好的，瞅着地里野草取代了庄稼，凌国江别提心有多难受了。
他的心思和别人一样，房子土地还有家畜都在这呢，她把妻子儿女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自己留守看家！
以往他还不一定说得动苏翠珊，可现在苏玉春一天不好，媳妇就不会回来。
“我知道了，电话费贵，那我先挂了，你让老幺听话别到处乱跑，让雯雯多注意点她弟。”苏翠珊哀愁的说道，挂了电话后半晌回不过神。
她挂心家里，也担心妹妹的病情。
妹夫说苏玉春进了疗养院治病，那也不知道是个啥地方，还不准家属探望。
隔三差五倒妹夫倒是有把消息带回来，都是些好话，可反而让苏翠珊更愁了。
要是越见得好的话，为啥还不让人探望。
门口挎着菜篮子的人影一晃，苏翠珊回了神，喊：“江阿姨，我去吧，你在家看孩子。”
打从苏玉春去治病后，苏家二姐妹就搬来了四合院。
刘语安，凌小秋，刘乐，宋瑾材都在首都，姐妹两日常除了伺候打点自家孩子的事情外，剩下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了妹妹的三个孩子上，也并不清闲。
菜市场，苏翠珊光挑猪肝就能挑上十几分钟。
颜色太深带点青色的猪肝要不就是老猪身上的，吃着腥味重，口感柴；要不就是杀的时候有淤血，清洗的时候血怎么都洗不干净。
这种猪肝绝对入不了苏翠珊的眼，上不了今天的饭桌。
还有一种猪肝眼色暗红，懂货的人称唯檀香肝，这名字指的就是猪肝的颜色，买到这种猪肝适合做酱爆，是好猪肝。
苏翠珊都要下手了，又扫到比邻的猪肉摊有一块黄沙猪肝。
每回家里杀猪的时候，掏出来的都是黄沙猪肝。
黄沙猪肝和普通猪肝差别很大，是生肉的粉红带一点黄色，只要手艺过得去，黄沙猪肝怎么弄都好吃。
买到一块黄沙猪肝，苏翠珊的心情总算好那么一丁点，想着晚上用芹菜炒个猪肝给甜甜补补血，那孩子脸色瞧着没个血色。
想的时候，苏翠珊又朝着慈姑的摊上走。
冬天慈姑非常贵，她还是抓了一把打算和咸菜叶子一块烧个汤。
计划的时候，苏翠珊又朝着卖青鱼的摊子走，廷卿以前在三安屯老爱吃她做的鱼了，这回也给安排上。
只有在处理日常琐事的时候，苏翠珊才感觉游刃有余，能够暂时放下烦恼。
学校已经放学了，苏翠珊斗志昂扬的在菜摊上游离，心里掐算几个几个孩子应该啥时候回来。
此时一栋居民楼里，正被惦记着的章廷卿在一堆男男女女身边沉默坐着。
这些都是首都摇滚界里的新锐人物，要是苏玉春在这的话还能喊出几个日后在歌唱界大红大紫的摇滚歌星。
这年代首都玩摇滚的那些人家境都不错，很多都是歌舞团子弟，抽的都是好烟，坐的都是皮沙发，穿的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衣服，能拿到普通人拿不到的磁带。
不管男男女女留的都是长头发，在烟雾弥漫的屋子里高声阔论，听磁带。
章廷卿不是这帮玩摇滚里家境最好的，更没有很突出的音乐天赋，但浑身就是有一股吸引人的气质，让人愿意带着他进圈玩。
他坐在皮沙发上，已经有好几个男男女女过来和他说话。
当下首都摇滚圈里的一哥，唐朝乐队的张姓贝斯手招呼章廷卿过去，塞给他一把吉他。
现场人多，谁都想着跟唐朝乐队的人说上几句话，没想到正主却主动招呼远离人群的小青年，章廷卿顿时成了人群的焦点。
他随手用拨片撩了撩琴弦，忽然就没有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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