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也投诉这售货员态度差，问三遍只回答只回答一遍，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此时小姑娘才真的慌了。
她现在还是一名临时工呢，但只要临时工干好了，还是有机会能够转为合同工的，合同工再往下就是供销社的正式工，一辈子的铁饭碗。
她慌了，还委屈的说：“都是看得多，买得少，不买的人堵着其他人的道，我也是怕想买的人买不上。”
“闭嘴。”
宋天明厉声喝，“还敢给老百姓分三六九等，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让组织讨论处置你，嚣张跋扈的人怎么能服务好老百姓。”
因为供销社员工地位高又是铁饭碗，要不高兴不卖了也没辙。平时遇见态度好的是幸运，狗眼看人低的也不少。
老百姓心里敢怒不敢言，现在嚣张的售货员被惩罚了，大家都拍手叫好。
小姑娘就一个人，被一群人挤兑嘲讽，含着眼泪跑出了柜台。
宋天明亲戚把媳妇和小姨子迎进办公室，他是供销社部长的儿子，饶是不巴结他也都客客气气的。
苏宝花总算消了气，又道还要去看看布料。
宋天明还真有事找苏玉春，好几家供销社都说上回布袜质量好，还想再进货，再加上之前谈的鞋底进货数也已经确定。
小姨子要是愿意，还做一批布袜和鞋底。
苏玉春欣然同意。
她回得迟了，急吼吼的走进病房，却发现苏翠姗吃着小米粥和鸡蛋。
这几天护士们和苏玉春一家混得挺熟，今天看到饭点苏玉春还没回来，就每人匀了几口小米粥，急诊科的医生贡献鸡蛋，还有护士给了两块枣泥糕，妇产科的主任分了碗自家带来的鲫鱼汤，苏翠姗吃得可丰富了，根本没被饿着。
苏玉春感动得出门挨个道谢，倒是医生护士们让她别在意，病人的命他们都救，更别说匀出几口吃的。
苏翠姗都给妹妹留一份呢，两姐妹吃了饭，苏玉春拿出包裹，把小孩的衣物掏出来，末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秋衣秋裤让苏翠姗换上。
现在一人一年的布票就三尺，还不够做一身衣裳的，像她们这种人家只能买将破布打烂，再重新纺成纱，织成布，做成衣的回纺布。
因为这种布料不需要布票，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两身都是回纺布做的，虽然布料粗糙很扎得人皮肤发痒，但苏翠姗已经很满足了。
“我去关门，你试试这秋裤合身么？”
苏翠姗稀罕的看着秋裤，高高兴兴的穿上了，眉开眼笑道：“像是过年一样。”
秋裤有弹性很保暖，苏翠姗感慨两条腿瞬间暖和，又打算套上自个的棉裤。
苏玉春不让，让她穿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那条，虽然是旧的，但和苏翠姗身上的一笔新多了。
苏翠姗是心疼，过苦日子的人衣裤哪一件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在妹妹强硬的态度下唠叨着穿上了。
棉裤裤腿长了，可苏翠姗还是很喜欢，翻来覆去的低头看。
正好一护士进来查房，笑着说：“哎呦，大姐穿得挺精神。”
苏翠姗怪不好意思的，说：“我妹妹折腾来的。”
护士道：“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睡觉都能笑醒，你们感情可真好，我见过一家子，老人还没死呢，几个小孩因为遗产的事情在病房大打出手，那是真的不把对方当亲人啊，看着寒心。”
苏翠姗温柔的看着妹妹，这一辈子得这样相互扶持姐妹，就算前半生日子过得苦都能品出来甜味。
下午，凑巧徐爱民带着两个丫头来看望苏翠姗。
一见面就说外甥女胖了，人也精神了。
刘月雯和刘语安看到小围巾十分兴奋，两个性格内向的小孩雀跃的戴着围巾跑来跑去，连摸一下都小心翼翼的。
苏玉春还给两个小丫头做了棉鞋，鞋底是拿笋壳层层叠起来用麻线穿纳固定，烫绒的鞋面还绣着花朵，连护士们看了都说比现在流行的白塑料底布棉鞋好看。
大家都夸两个丫头好看，就跟小仙女似的。
两个丫头从小是被嫌弃长大的，听了很多关于女孩子没用，是赔钱货的骂声，幼小的心灵很自卑，可是到这里后，护士姐姐们和医生叔叔从来都没有骂过她们，大家都说她们很可爱。
大人们的夸奖向自卑孩子的心里注入了暖流，两个小孩都非常幸福，抱着苏玉春不撒手，她们太喜欢小姨了。
苏玉春也很幸福，上辈子她是独生女，没有品味过兄弟姐妹的滋味，原来兄弟姐妹之间互相扶持感觉真的很不错。
和大家坐了会，苏玉春又出门找大家商量新揽到的活计。
朱大爷两口子，王大伯及其加速，医生两夫妻，夏阿姨都有份，大家商量着最好能把孙佰江也调动起来。
孙佰江就是那天住厕所边上的落魄男人。
现在镇子里不少人家有灯泡，再不济也有煤油灯，可都入夜了，7，8平方米的小屋子黑漆漆的，两个小孙子在门口玩呢。
看见苏玉春，两小孩回头就喊，“爷爷，姐姐来了。”
苏玉春本来是不打算去打扰的，毕竟这户人家的男主人翁显然不是很欢迎自己。
原来老人在屋后面煮苞米呢，高兴的让苏玉春等着一起吃。
苏玉春可没打算和穷苦的一家抢饭吃，她往虚掩的门内瞧了眼，趁着夜色拿出一些灯芯和煤油，放到门口台阶，让小孩等下交给老人。
看两个小孩子流着鼻涕脏兮兮的，苏玉春掏出手绢给孩子擦了，心里直喊作孽。
亲妈跑了，亲爸不管事，老人家又得承担养家的责任，苦的是孩子啊。
这两个孩子营养不良，又瘦又矮真可怜，看得她鼻头几次发酸。
黑暗中一双眼睛沉默的目睹着这一切。
她刚走出巷子就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声，老大爷的儿子在夜色下大步流星的追上了苏玉春。
“同志...请留步”
苏玉春本来被一大男人堵着心还有点慌，听这正儿八经的呼唤就不怕了，她扭头却倒吸了口冷气。
第一次见面时孙佰江对着墙壁没看清长相，原来是一张烧伤的脸，或许在长衣长裤下还有数不清的疤痕。
孙佰江已经习惯了被人打量。
“我阿爸说谢谢你送的煤油。”
“没事，你阿爸挺辛苦的，大哥，人一生哪里不遇到几件大事，风雨过后总能见彩虹，要对国家有信心。”
孙佰江眼睛一亮，“你读过书，还是家里人是知青？”
没读书的人说不出‘风雨过后能见彩虹这种话’
苏玉春这时候又拿章容先当挡箭牌。
“我对象有文化，经常听着也会掰扯几句。”
孙佰江没有怀疑，大步流星的朝巷子外走。
“姑娘家走夜路危险，我送你。”
苏玉春感慨刚交往的对象立刻就能派上用场，迈腿跟上孙佰江。
孙佰江走路昂首挺胸，步伐苍劲有力，两只手垂放着规律摆动，一看就是当兵的。
看样子实在不像是会啃老的人，真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苏玉春和他讲大家的计划，
宋天明有门路弄来做布袜的土布和纳鞋底的锥子和针线，大伙分工合作拿回家做成成品。
大伙偷偷的干，双方都能挣点小钱。
苏玉春笑：“而我只做大家沟通的桥梁，一分都不拿。”
她俏皮眨眼，问：“不相信？”
“信，这个时代不缺少好人，你和我都是。”孙佰江目光变得深远。
他是第二批去建设北大荒的转业士官。
北大荒每到开春就容易‘跑荒’。
地上的麦茬加上疯长的野草，一旦起火就是雄赳赳的一片。
如果不能及时将大伙扑灭，风会把火星子吹向农场，吹向密林。
农场家家户户都有成堆的，能烧半年甚至更久的麦秸垛，一沾火星子就着。
屋顶也是拿茅草压的，经不起烧。
要是吹向密林更糟糕，那是上千亩没有开发过的原始深林，哪怕是把农场全烧了，损失也比不上烧原始森林的一半。
那年早春，由他和几个知青负责盯着麦茬，还是跑荒了。
一个知青偷偷躲着抽老乡的旱烟暖身子，火星子溅到了麦茬里面。
那玩意烧得快，转眼间就蔓延出一大片，一个知青负责去通知人，由着他和其他几个人扑火。
他打过仗，知道该挖壕沟和防火带，身上起火了都没敢跑。
那次灭火行动后，他成了农场里的英雄，身体养好后，组织推荐他到黑省来。
农场的人都敬他感激他，可城市不一样，那么多身体健全的知青等待着分配，轮不到烧伤的患者。
农场干部让他再等等，然等到换了领导班子，孙佰江也没等来正式的分配。
北大荒已经没了他的位置，新上任的领导谁还记得他？
还没等轮上分配工作，农场又传出当年看着麦茬的那一批知青应该负责，灭火是将功补过，不应该把孙佰江视为英雄，还应该重新追责...
苏玉春静静的听着，一个灭火英雄被反打成了纵火犯，难怪会一蹶不振。
“回去吧”
孙佰江把苏玉春送到医院门口，也没有接着往下述说的打算，却友好的举手朝苏玉春告别。
“孙大哥，明天一定会更好的，千万不要放弃，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苏玉春铿锵有力的语调逗乐了孙佰江，直至此时，他紧缩的眉头才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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