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冰凝重获恩宠的消息沉重地打击了霍沫的信心,然而此时收到皇上吩咐她共进御膳的邀请后,霍沫就像是一颗蔫头耷脑的小草重新被雨露灌溉润一样,自信立即重新回到了她的心间,仿佛是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与活力,对于最终力压贵妃娘娘这个目标,她是志在必得。为什么呢?当然是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冰凝在年龄上要比她大了七八岁,不要说佳丽三千的后宫,就是普通百姓家,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二是冰凝目前深受年二公子的拖累,二公子是皇上当前的头号心头之患,对贵妃娘娘的荣宠必将导致朝堂风向的转变,霍沫是聪明人,怎么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来?
因此当霍沫接到皇上邀她共进晚膳的吩咐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得宠必定与冰凝脱不了干系,虽然她的角色是替补队员,然而发挥出色的替补成为主力阵容的先例不是没有,皇上给了她机会,而没有给其它人,为什么?还不是基于对她的信任与看重?知道她有这个能力,知道现如今的后宫中,唯有她才能够挑得起这个重担。
雅思琦虽然是皇后娘娘,但是皇后的职责不是受宠,而是母仪天下;齐妃娘娘曾经是他的旧爱,但是人老珠黄,又怎么能够与年轻貌美的冰凝抗衡?而且从前的经历也验证了,淑清根本就不是贵妃娘娘的对手;惜月与韵音都是姿色平平之辈,皇上也从不曾倾心于过她们,现在自然更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也唯有霍沫有足够的实力与冰凝旗鼓相当,所以机会才会落到她的头上,而霍沫原本就对皇上存着非分之想,现在又有从天而降的天赐良机,她当然是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既对得起他的信任,又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对这份感情的苦苦相守。
对于形势霍沫已经认识得非常清楚了,然而当她真正地陪伴在他的身边的时候,曾经幻想的那些两个人含情脉脉的场景,全都化为乌有,变成了眼前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霍沫痛恨自己,明明机会摆在了自己的面前,然而自己怎么就变成了那麻绳串不起来的豆腐呢?连句话都不敢说,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谈情说爱,谈情说爱,不谈不说,如何增进感情?
就在她心中又急又恼,嘴皮子却仍是张不开的尴尬时刻,皇上仿佛是心有灵犀般地发现了她的难堪之处,于是善解人意地适时停止了用膳,继而朝高无庸发话道:“好了,把御膳撤下去吧,换上茶水进来你就退下去,这里有老姑娘服侍朕就可以了。”
缓解尴尬局面,要么派些差事去做,要么随意聊些闲天,这两个最有效的法子皇上毫不吝惜地一骨脑地全都送给了霍沫,一下子就将她从局促不安的境地解救了出来。若说服侍他,霍沫可谓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毕竟养在外室的那几个月里,可全都是由她事无巨细地安排他的日常起居,打理那套宅院的大事小事,因此当高无庸将热茶奉上递到她的手中并退下之后,霍沫终于找回了曾经的感觉,自信心也完完全全地回归,于是她按照规矩缓步移到他的跟前,将茶盏奉到他的手边,同时轻启朱唇小声说道:“请万岁爷用茶。”
不要说霍沫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就是皇上也有些恍神儿,那些与她曾经的过往一幕一幕地重现在眼前,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了,但是时光仿佛从来不曾光顾过她似的,依然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时候的模样,青春靓丽、神采飞扬,自信从容,这也是霍沫与冰凝相比最大的优势。冰凝太过冷清,又有骄傲二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相比之下,霍沫则更加温暖如玉,更加平易近人,是活泼可爱的邻家女孩,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皇上先遇到的是霍沫,后遇到的是冰凝,那么贵妃娘娘这个名分毫无疑问是属于霍沫的。
往事勾起了皇上的心绪,令他的目光在霍沫的脸上多停留了些时间,这个刹那间的恍神儿对于一门心思都用在皇上身上的霍沫当然是立即就注意到了,郎有情、妾有意,心照不宣、水到渠成,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霍沫到底是姑娘家,眼前之人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姑娘家的矜持终究是占据了上风,抵挡住了眼前这两道直视过来的灼热目光,不露痕迹地开口劝道:“万岁爷,您赶快把茶喝了吧,若是凉了就不好了,要不再给您换一盏如何?”
“嗯,不用了,朕喝了就是,这么好的茶倒掉实在是可惜了。朕一直在说,要爱惜粮食,掉在桌子上的饭粒都要拾起来吃掉,朕更是要率先垂范,不要说这千金难得的香茗了,所以,朕自是要喝掉才是,下回你就不要再这般处置了。”
下回?皇上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教诲,其它的她全都是囫囵吞枣般听了个大概,唯有“下回”这两个字令她猛地一下子精神为之一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今天他们的见面不是唯一的一次,也不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他们渐入佳境的开端?
确实是不能怨霍沫多心多想,而是此刻的皇上没有了往日的刻意疏离,也没有了一贯的冷言冷脸,而是给霍沫一种如沐春风般感觉,再也没有了又高又远,令人难以接近、望尘莫及般的距离。这个感觉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即便是被他安置在外院的时候,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都从来没有给过霍沫如此温暖、如此安定的情绪,然而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却是突然间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如何不令霍沫激动呢?因而脸上禁不住地泛起红晕来。
高无庸被皇上差遣下去之后,因为不知道霍沫曾经贴身服侍过他,所以总是担心她做不好这个差事,万一办砸了,还得是他过去收拾烂摊子,因此他自是不敢走远了,就在屋门外徘徊,时不时地再支愣起两个耳朵仔细听听屋里的动静,一旦情况不妙,他好赶快前去救驾,于是当怡亲王进了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高无庸正侧耳倾听的情景,当即吓了一跳。
“高公公,你这是在做甚?”
高无庸正专心听着屋里的动静,突然间被人打扰,自是吓了一跳,待他借着月光见到来人是怡亲王的时候,那颗惊吓过度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于是一边将朝怡亲王挤眉弄眼,一边压低了嗓音回道:“奴才给十三爷请安了,您小声点儿,别扰了万岁爷的雅兴。”
十三阿哥被高无庸的反常之举弄得莫名其妙,哪儿有奴才听主子墙根的?更何况这个主子还是皇上,他这不是在自领大逆不道之罪吗?
“高公公,万岁爷的墙根岂是你能听得?”
“哎呀,奴才的好十三爷呀,求求您了,您可千万要小点儿声儿呀,万岁爷的好事儿可是万万打搅不得呢。”
“万岁爷的好事儿?现在哪个大人在里面呢?”
“回十三爷,不是哪个大人,是老姑娘。”
“老姑娘?你是说霍沫?”
“是的,是的,就是霍沫姑娘。”
“她?她来干什么?”
“回十三爷,不是老姑娘自己来的,是万岁爷请的。”
于是高无庸将皇上如何吩咐他去请霍沫前来陪伴御膳,又如何在膳后将他差遣走人,只留霍沫一个人服侍,而他又因为担心她服侍不力惹了皇上,于是不得不支愣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这些原委一一小声道来。待他说完之后,怡亲王满脸疑虑,沉思不语,过了好久才开口问了一句。
“老姑娘在里头服侍已经有多长功夫了?”
“回十三爷,大概有一柱香了。”
就算他们两人刻意压低了嗓音,然而这番话说下来,到底还是心动了屋里的皇上,皇上也听出来是怡亲王与高无庸两人在门外,于是开口发话道:“老十三,既然过来了就赶快进屋吧,高无庸你赶快过来伺候十三爷。”
得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屋外的两人自是没敢耽搁,急步进了屋里,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屋里面是由霍沫在服侍皇上,然而当他们进屋之后见到的景象仍是令两人禁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此刻皇上正坐在书桌边提笔写字,而霍沫则静立一旁悉心研墨,目光专注、神色恬然,原本就是脸颊上升起两团红晕,再由烛火的映衬下,更是像那红透的梅花。虽然霍沫做的完全是奴才的差事,然而她那温婉的气质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满身书卷气,都令她完全异于一个普通的奴才,再悄然侧立在气宇轩昂啊、丰神俊目的皇上身边,因而映入怡亲王和高无庸两个人眼帘的,哪里是什么奴才伺候主子的场景,完全是才子佳人之间上演的一场红袖添香与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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