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杨舅母支棱起了眼睛。
一个外孙女儿，插手舅舅家的事情，是不是真当自己有钱了，就了不起了？
十两银子罢了，让人惊讶可以，却也不至于改变什么。
更可况是病症？
“老太太病了有些日子了，我们也不是那种苛待老人的，奈何她一直不见好。妹子，我们这样的家庭，折腾不起啊。”杨大柱听方秀禾说要去找钟太医的时候，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人，能让她好他还能故意让她坏吗？
可转念一想，这其中的花费、支出，他杨家承受不起。就算是妹子和侄女，也不可能负担得起。
相反，老太太安安静静去了，才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
“听舅舅的，不要折腾了行不？”杨大柱再次看向方秀禾道，目露恳求。
方秀禾的眼泪刷的掉下来，“我要见姥姥……”
先见了面，后头的事情后头再说。
杨老太被安置在东边灶房旁的厢房，一处小小的屋子，不过光亮还不错。
杨氏和方秀禾一块儿走进去，立马就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中药味和另外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
要非得形容的话，该是腐朽的味道？就像粮食发霉了，腐烂了，没有一丝生机。
很不好闻，让人无端绝望。
屋子里断断续续传来杨老太的咳嗽声，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方秀禾抹了把脸上的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心里却责怪自己没有早点来看姥姥，比起姥姥的健康，心气又算什么呢？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方秀禾上前一步，猛的握住了杨老太垂在身侧的手，哽咽，“姥姥……我是秀禾，我和娘来看你了……”
“娘……”杨氏一把捂住了嘴巴，用尽了力气，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床上的杨老太咳得蜷缩成一团，棉被上有明显的血迹，整个人瘦得一把皮包骨头。
哪怕是个外人，看见这样凄惨的画面，都要露出不忍。
方秀禾看着，眼泪哗哗掉，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上次去见马老太时马老太的状况，蓦地鼻中火辣辣的又酸又疼。
因为杨老太的状况看起来并不比马老太好多少。
曾经站在一块争锋相对的两位，如今竟是要一起离开了吗？
半晌，杨老太好不容易忍住咳意，凹陷的眼睛缓慢的睁开，一开始很迷茫，待看清方秀禾和杨氏的脸后，浑身一震，“……素珍……秀禾……你们来看我了呀？”
多少年没见女儿和外孙女了，杨老太已经不太记得，现在……她是要死了吗？
杨老太这么想着，嘴角却爬上了笑容，“来好，来好啊，我还怕见不到你们最后一面。”
说着，她浑浊的双眸把将杨氏和方秀禾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虽然常年不出门，却也看出她们与以前不同了。
穿得好了，脸色好了，最重要的是，眼睛里有了色泽。
可见她们母女苦尽甘来了。
杨老太紧紧的反握住孙女的手，“好，好，见着你们这样，我老太婆就是马上去死，也瞑目了。”
“呜……”终于，方秀禾没忍住大哭了出来。
杨氏同样泪如雨下，“娘，你别乱说，你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杨老太气若游丝，“别怪你哥嫂……他们也难……”
陪着杨老太短暂的说了几句话，方秀禾越发坚定了要替老太太治病的想法。
只不过钟太医的路子不是她自己能搞定的，所以得先取得季末姐的同意，才好把老太太给带到县里去。
毕竟现在还在过年期间，不声不响的带个重病患者回去，就算季末姐不介意，老季家其他人也会不高兴。
她不能得了季末姐的好处，还给季末姐添堵。
因此，方秀禾又拿出十两银子来，但这次不是银票了，而是零零散散的碎银子，“舅舅，舅母，这些钱你们拿着，重新给姥姥请一个大夫，要靠谱点的，游方郎中就不要请了。等过几日，我和季末姐请示好，再来接姥姥去县里治病。”
这些钱才是她最近攒下的，工钱加上年节的红包一起，而银票是早之前马老太赔给季末姐，而季末姐没收的。
说完，也不管杨舅舅一家是否同意，直接起身拉着杨氏就走。
“又是十两银子！”杨舅母一面震惊，一面拿着银子左右不是，“这……让我们咋整呢你说！”
杨大柱追出了堂屋，大声喊，“秀禾……妹子……你们这是何苦呢！”
两个人谁也没有理他，继续快速的出了院子。
杨大柱正寻思要不要再追出去，转眼看到儿子还坐在廊下，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还发呆？快去送送你姑和表妹！”杨大柱吩咐儿子道。
后者有些错愕的抬起脸来。
不管如何沉稳，杨铁生到底年纪轻，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击惨了。
而且，听到方秀禾刚才那番话，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
连方秀禾一个姑娘家都敢豁出去，不计较钱财，为何他之前没想到伸手呢？
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去死？
这么一想，杨铁生越发觉得方秀禾变了，变得有主意、漂亮、有手腕，总之哪里哪里都很好。
可这么好的姑娘，他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还在她最难的时候将她拒之门外。
杨铁生犹豫了，他现在还有脸去追方秀禾吗？
不过他也并没有犹豫太久，眨眼间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拔腿追了出去，“秀禾表妹，你等等！”
方秀禾本不欲理睬杨铁生，退亲的事儿，她一开始就没怪他，但心里总归有点儿气。
可是想想，稍后来接老太太指不定要他帮忙，也就顾不上自个儿那点小心气了，站定了脚步等杨铁生过来。
杨铁生第一次觉得几步路的距离那么沉重，沉重得仿佛他的腿成了两块石头。
“我……”杨铁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让她不计前嫌，与自己重修旧好？这么不要脸的话他说不出来，就算说出来了，能有用吗？
正想着，方秀禾微微一笑，目光诚挚，“铁生哥，恭喜你了。”
杨铁生，“什么？”
方秀禾，“我来的时候听村里的人说了，你和唐娇不久之后就要成亲啦，恭喜你。”
想着要不说几句唐娇的坏话？那小妮子从前没少欺负季末姐，而且心眼还不好。
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了必要。
杨铁生脑子如此清醒的人，想必不至于让唐娇给骗了。既然决定成亲了，两人就该是两情相悦的，说不得他就是喜欢唐娇这种呢？
说多了，还当她吃醋或者介意呢。
犯不着犯不着。
方秀禾回过神来，却发现杨铁生不知何时突然黑了脸，她愣住，“你……你怎么了？”
杨铁生捏了捏拳头，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愤怒，还有心底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深深的看了方秀禾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什么都不用说了，从方秀禾的眼神中，他已经看不到她对他半点的期待与眷念。
犹记得上一次在唐家门口时，她还露出几分娇怯……不会再有了。
方秀禾，“……”
看杨氏同样一副迷茫的表情，方秀禾摇了摇头，“这人，有毛病？”
杨氏，“快别管了，我们赶紧回家。”
“好！”杨铁生和谁成亲不重要，回家和季末姐商量姥姥治病的事情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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