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湖畔,午夜之时。
一处小山下,有几处大宅院,修的颇为精美,与齐鲁之地兵荒马乱的现状对比强烈。
那边是藏刀门所在。
艾大差说的不错,这藏刀门名字听起来厉害,实则也不过是这微山湖一代的三流宗门。
影响力甚至出不了这个地区,更别说和江湖大派争锋了。
这样的小门派,在中原各地有很多,江南那边也有一些。
他们的宗主,往往是师承大派,学得一身功夫,便离了山门,自己在某个地方开创基业。
就像是大家族开枝散叶一般。
这样的小宗门,往往都和一些大门派有瓜蔓子亲,可以视为独立的个体,但说它们是大门派的分舵,其实也没毛病。
就如潇湘剑门,在潇湘之地也有十几个小宗门依附,都是剑门的内门弟子在武艺瓶颈,无法突破时下山游历建立的。
对于大门派而言,这样的小宗门存在,对它们没有坏处。
一方面是壮了声势,打出名气。
另一方面也能作为“下属机构”,给门中一些老年弟子,安排个营生去路。
当然,这种自上而下的体系,必然会衍生出如五行门苏州分舵,为赤练魔君准备“孝敬”那样的事情。
小宗门乐于用这种方式加强和大宗门的联系。
大宗门得了好处,自然也不会主动断了这等孝敬。
只是,苦了那些依附于小宗门的平民百姓,就如给官府缴税一样,还要再给这些小宗门寻找献上财物礼品。
不过,他们也算是得了庇护,用金钱换平安,这也不算是糟糕的买卖。
尤其是在这天下混乱的时局下,安全这方面的需求,就尤为重要了。
沈秋对这江湖了解的越多,便越觉得,这江湖说白了,也就像是一个个微型王国。
群雄割据,彼此争斗,谈不上什么规则秩序,完全就是混沌态的发展。
弱肉强食,弱者依附强者,不管正派魔教,都是这样的形态。
那些大门派在本地区域,一定程度上代替了官府的作用,百姓信任宗门,胜过信任官府。
但江湖客又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只能按照江湖规矩行事。
这大概也是南朝天下混乱至此的重要原因。
“砰”
藏刀门五里之外,村落之中,村子里最大的宅邸里,有人落入院中,立刻惊动了几名仆役。
他们手握棍棒,就要喊人求助。
那穿着黑衣,带着斗笠,背着刀匣的人却飞纵而来,身形飘忽之间,便点中诸人穴位,让他们软倒在地,无力再战。
“我问,你答!”
沈秋看着眼前三个面露惊恐的仆从,他冷声说:
“藏刀门门主,前些日子,是不是逼死了一个弱女子?”
“是,是的。”
三个仆役被吓坏了,听到沈秋发问,便急忙七嘴八舌的回答说:
“那小莲就在隔壁村子私塾夫子的女儿,生的端庄美丽,这十里八村大伙都知道。
小莲和隔壁村子的郑家书生,是从小的娃娃亲,本来上个月就要完婚的,却被藏刀门掠了去。
她父亲是个方正夫子,自然是不肯违约的,去求了官府,但也没了动静,据说是被关在县衙里。
大伙都说,是陈大侠给官府使了钱的缘故。”
那仆役说到这里,也有些畏惧,他声音小了下来,对沈秋说:
“小莲被掠走的第三天,便和陈大侠的独子成了婚,那郑家书生,求告无门,据说是打算去府衙告状。
但当天晚上,就...”
“就怎么了?”
沈秋的声音越发冷了下来。
那伙计不敢再说,他身边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仆役则叹了口气,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
“就上吊了。
郑家就那一个儿子,这断了香火,郑家老伯气得吐血,据说现在也疯了。小莲丫头几日后也上了吊,被送回村子,和那郑书生葬在一起了。
真是造孽啊。”
“行吧。”
沈秋点了点头,后退一步。
起身掠起,翻过高墙,便消失在了黑夜中,几个仆役也不敢声张。
他们也不笨,这人黑夜而来,又询问藏刀门的恶事,必然是有缘由的。
也许,是路过的江湖大侠,听闻这等惨事,便来给那对苦命鸳鸯,家破人亡的两家人主持公道来了。
沈秋在夜色中提纵奔行,朝着藏刀门的方向掠去。
秀禾就跟在他身后,篡命蛊操纵躯体,让秀禾也能用魅影步法提纵,但动作多少沉重了些。
毕竟这机关人的躯体大部分都是铁器。
尽管艾大差竭力缩减了体重,但这娇小的秀禾丫鬟,现在的体重可是不比彪形大汉轻。
“真是好贼子!”
斗笠之下,沈秋双眼发寒。
他在那村子里不只是问了那三个仆役,还问了其余几人,但得到的回答除了细节不同外,几乎一模一样。
藏刀门那位陈“大侠”,确实是为了自己儿子,结果逼死了人,害的两家家破人亡。
官府不敢管,也不想管。
大概是这位陈大侠手中有些银钱吧。
唉,只是不知道,这些银钱,能不能买回他父子的命?
“唰”
沈秋落在藏刀门宅院百丈之外,他抬起手,夜里便有一道黑影掠下,正落在他手臂上。
艾大差这只凤头鹰取名为“穿云”。
它就站在沈秋手臂上,正歪着脑袋,打量着沈秋,爪子不断活动,眼中也有恶意。
大概是在想,该怎么一爪子抓瞎沈秋的眼睛。
这畜生,真是随了艾大差。
都是那等跋扈无情的作风。
“人可在院中?”
沈秋问到。
“嘎”
穿云兽发出一声怪叫,这凤头鹰乃是墨门灵兽,通人性,懂人言,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中间那处院子?”
沈秋又问了一句。
“嘎”
又是一声怪叫,和之前的叫声一模一样。
这代表着“确认”。
沈秋确认了那位“陈大侠”的方位,他扭头对身边侍立的秀禾说:
“冲去左边宅邸,杀上几人,烧了房子,闹的动静越大越好,然后往湖边方向去。”
被戴上了面具的秀禾也不回答,而是闪身掠向眼前藏刀门的宅邸。
速度极快,在靠近宅邸时,便被守在门口的门人发现。
但还没等他们示警呵斥,秀禾双手中就飞出小刀轮的暗器,将两个门人刺倒在地,接近着,宅院中便有类似爆炸的声音响起。
墨门中人也用火药。
但这个世界大概是有灵气存在过的缘故,火药的威力远低于沈秋老家那边,破坏力也是有生于无。
除非加了料,否则单纯的火药,就只能做引火暗器使用。
秀禾按照沈秋的命令,在院子里丢出几颗爆弹,放了把火,几乎是立刻吸引了藏刀门门人的注意。
她又打倒几人,然后掠出宅院,朝着湖边飞窜。
身后跟着影影幢幢三十多人,骤然遇袭之下,喊杀声震天响,还有打锣走水的声音。
藏刀门就是个三流门派,门内弟子算上仆役,也就六十多人、
这一大半人冲出去追秀禾,门内自然就空虚很多。
前院的喧闹,惊动了已经安歇下来的陈一丑。
这中年汉子,穿着单衣,挎着刀便冲出房门,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看样子应该是侍妾。
啧啧。
站在房檐上的沈秋弹了弹舌头。
看那女子的样子,也就是刚刚成年,这陈一丑父子,果然是一脉相承的货色。
陈门主眼见偏院失火,火势还越来越大,便指挥着门人前去灭火,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看到一道黑影自眼前屋檐飘然而下,
沈秋落入地面,反手抽刀,贪狼刀一声嘶鸣,在轻舞之间,有火光照耀,闪出一抹寒光。
“陈一丑!你逼死良善,害人破家,狼心狗肺,妄称正道!”
沈秋粗着嗓子,厉声喊到:
“今日便是你的报应来了!”
陈门主悚然一惊,也是抽刀在手。
他已近中年,武艺一般。
但江湖经验很高。
看沈秋手中那把刀,便知道这刀不是凡物,持刀人自然也不是寻常人。
他便心知祸事了,肯定是有多管闲事的江湖侠客。听说了前月的事情。
他也不急动手,而是先对沈秋抱了抱拳,温声说:
“大侠莫急,且听我说。
这事不是如你想的那般,我儿与那女子也算是一见钟情...”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沈秋一声冷笑,复尔持刀向前几步,便又急声说到:
“在下不才,乃是玉皇宫外门弟子,师承...”
“唰”
刀光在眼前亮起,刀影纷飞之间,甩出五道真假刀影,照亮了陈一丑的眼睛,他也爆喝一声。
手中刀挥起,在眼前错身乱舞,勉强封住了沈秋这随手一刀。
他后退几步,厉声喊道:
“我藏刀门身为正道宗门,平日里也庇护一方子民!阁下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噌”
沈秋手腕挥起,刀光掠向身后,偷袭而来的两人在漫天刀影中倒飞出去,鲜血喷涌,眼见是活不成了。
他甩动贪狼刀,在身后大火映衬间,将几滴血液甩在脚下。
斗笠之下,双眼阴寒,他说:
“还有什么话,下了地府,给那小莲说去吧,看看她会不会放过你!还有,今日,就算那黄无敌亲自前来,也护不住你!”
“砰”
沈秋脚下砖石崩裂,推动他飞掠向前,如鹞鹰扑食。
那陈一丑挥起刀式,脸色狰狞便要反击,两刃交错的瞬间,这藏刀门门主脸色一变。
刀刃上轻飘飘的,根本没有力道。
格挡之下,沈秋就像是风中落叶,被力道推向侧方。
人随刀走,飘忽不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是交手数招,那陈一丑身上就多了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身上单衣也被鲜血覆盖,满脸血污与汗水混杂,就如血人一般。
陈一丑眼中尽是惧色,他眼前那刀...
怪异至极!
就像是秋风带刀,让人根本无处可躲。
眼前这人,刀术分明已入刀随意动之境,真正的刀术大师,绝非他能阻拦。
但对方是要自己吃饭的家伙。
已入绝地,便只能拼死一搏。
“砰”
陈一丑身体里暴起响动,他双眼通红,如蛮牛般冲向沈秋,在靠近之时,手中单刀挥出,像是青龙入海,一刀断命。
刀式又快又恨,这方寸之地,根本躲不开。
但,为何要躲?
“砰”
沈秋体内也有响动,手中秋风刀式骤然一变,从轻灵变入厚重,就如血战沙场。
一刀挥出,有死无生!
“当啷”
陈一丑整个人倒飞出去,手中单刀被贪狼刀当空斩断,他胸口自腹部也有一刀喷血伤口。
这一刀破骨入体,砍伤内脏,力道极大。
陈门主狼狈的撞在房门上,将那木质房门撞倒在地,整个人也从房中摔入前方地面。
他吼叫着要起身,但沈秋的身影飞掠出来,一脚踩在了他胸口,正踩在伤口之上,疼的陈一丑仰头大叫。
“唰”
冰冷刀锋抵在陈一丑的脖颈上,沈秋低头看着他,说:
“真气爆发啊,想要搏命?
可惜我也会...
今日我便教你个你那高门大派的师父,没能教会你道理,陈大侠。
做了坏事,就得受罚!”
“噗”
刀刃划过脖颈,陈一丑满是血污的脸上表情呆滞下来。
这一刀砍断了脊椎,让他的脑袋也落入血泊之中。
“啊!”
刺耳的尖叫声自沈秋身侧响起,他提起陈一丑瞪圆双眼的脑袋,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倒在房门口,正捂着眼睛大喊大叫。
双手间有鲜血涌出。
而在屋檐上,那穿云凶兽,正合拢翅膀,在它的爪刃上,还穿着两个眼球。
“啧啧”
沈秋提刀上前,看着那翻滚不休,惨叫不已的年轻人。
他说:
“这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的,小兄弟,你这管不住自己那活儿,给家人引来大祸。
不过,你强上女人的时候想必应该很爽吧?”
陈一丑的儿子正要回答,刀光便迎面而来。
可惜他没了眼睛。
已是看不到沈秋这一刀,有多精妙了。
自然也看不到,那斗笠之下,沈秋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森寒。
不多时,沈秋走出了背后熊熊燃烧的藏刀门,手里提着两个脑袋,在他眼前,秀禾正在等她。
这机关人的衣服到处都是破口,但身上除了被砍出几道伤痕外,再无伤口。
她的十指垂在身边,正不断向下滴血。
“都杀了?”
沈秋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秀禾僵硬的摇了摇头。
“算了,无所谓了。”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燃烧的宅院,正有些仆役尖叫着逃出来。
之前陈一丑那个侍妾,正鬼鬼祟祟的背着一包东西,被两个俊秀的年轻仆从护着,一起跑出门来。
“事情已了,走吧。”
沈秋不去理会那些人,他提着脑袋,在阴沉鹰戾声中,带着秀禾,走入黑夜之中。
最少这今夜的江湖事,简单的很…
路见不平,拔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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