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确实是阔气了。
他从一个身无分文的伙计,变成了在南通城有一处宅子,还有了美娇娘老婆,有个大掌柜岳父的“成功人士”。
小四的事迹,这大半年里传遍了整个南通城的伙计界。
被无数看不到人生希望的伙计们,视为偶像。
他自己也颇为得意。
但小四还没忘记,是谁给他带来了这场好运。
在小四这套两进宅子的内宅,花厅中,小四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他家娘子就坐在他身边。
也是个挺伶俐的女人,还有几分姿色。
看样子,已经确实从大半年前那场噩梦遭遇里恢复过来了。
她看向沈秋的眼中满是感激,那种眼神是做不得假的。
“沈大侠,这杯酒,我替我娘子敬你。”
小四摇晃了一下身体,便起身再向沈秋敬酒,沈秋也起身扶住小四,手指快速的在小四腰腹的一处穴位上很狠一点。
小四当即晕倒过去,手里的酒杯也落在地上,又被沈秋搀扶住。
“哎呀,小四不胜酒力,喝晕过去了。”
沈秋对小四的娘子,那老掌柜的女儿说:
“快扶你夫君去休息吧。”
“让沈大侠见笑了。”
小四的娘子有些尴尬,自家夫君的酒量今夜怎么这般差劲?
往日很能喝的呀。
她扶着丈夫,又对沈秋说:
“小四没说完的话,妾身帮他说完,
这大半年里,我夫妇两人能和睦相处,都是依仗沈大侠当日救护,这份如同再造的恩情,我夫妇两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太客气了。”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也是你们命中有福罢了,今后便要好好生活,添丁进子,开枝散叶才是。
哦,对了,你等两人成婚时,我未送来贺礼。”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手环,递给小四娘子,他说:
“我乃是江湖人,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这手环,是我族叔特意让我送给你两的,必要时候能拿来防身,也算是我族叔的一份心意。”
“夜深了,且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我族叔。”
沈秋退出房子,小四娘子在身后鞠躬相送。
这两夫妻脾气倒是挺合,也是那种记人恩惠的人,这一夜招待,虽然来得不是时候,但让沈秋心里也有些暖意。
好人就该是这样的,知恩图报,虽平凡,但也有自己的坚持。
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终是少数,就比如艾大差这等的魔君!
沈秋阴着脸,背着刀匣,走入小四为他和艾大差准备的厢房中,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艾大差,正在一个**身上忙碌着...
呃,别误会。
那是一具尸体。
被放置在棺材中的尸体,身材还不错,头发也摆的整齐,在尸体周围撒着各色奇异草药,还有刚换上的冰块。
这女尸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在胸口处有尖锐伤口,穿心而过,这大概就是致命伤。
艾大差可能用了特殊的保存方法,让这尸体并没有出现腐烂的痕迹。
但脸色青白,那种阴沉沉渗人的感觉,自然是无法避免的。
不过最让沈秋感觉到诧异的是,在他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他骤然发现,这具女尸,他认识!
“这不是...秀禾吗?”
沈秋惊讶的说了一句。
之前在烟雨楼与沈秋对峙时,他可是扒光过这丫鬟的,怪不得刚才看身形这么熟悉。
“哟,你还认识她呀?”
艾大差还是穿着自己那身鹦鹉绿袍,打扮的和唱戏的一样。
只是这一次双手多了一双黑色皮质手套,手里正握着锋利的刀具,看样子是要把秀禾开膛破肚。
这一幕莫名其妙的给沈秋带来了强烈的既视感。
如果眼前艾大差换上一套白大褂,再带个口罩的话,真的像极了当年学医时的解刨课。
“不但认识,还有过交集呢。”
沈秋定了定心神,他看向棺木中的秀禾尸体,她要比活着时看着消瘦很多,而且有种恐怖的皮包骨头的感觉。
沈秋看着那干瘪的皮肤,他对艾大差说:
“你给她放了血?”
“废话。”
艾大差语气粗鲁的说:
“都死了快半个月了,不放血早就臭了,臭了还怎么做机关人?
我让你给的东西,给了没?”
他说着话,便捏着一把细长匕首,在秀禾尸体上轻轻一划,并没有鲜血流出。
这魔君的手,很稳。
就像是沈秋见过的,最好的外科医生一样。
“给了。”
沈秋靠在一边,抱着双臂,饶有兴趣的看着艾大差解剖尸体,他说:
“那手环里藏了什么?”
“没什么,那可是好东西呢。”
艾大差一边下刀,一边语气诡异的说:
“那是老子亲手做的手环呢,下手狠点,阴死个把你这样的江湖雏儿可是轻松的很。
不过如果你非要问的话,老子便告诉你。
那手环里藏了老子从万毒老儿那里得来的毒药,无色无味,不是致命的,但却能一点点渗入体内。
若是一年之内没有解药的话,人就没了。”
魔君冷笑了一声,他说:
“这种好东西,一般都是用来暗算江湖高手的,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沈秋侄儿,老子怎么可能把它浪费在一对愚夫愚妇身上?”
“哗啦”
一声轻响,秀禾的腹部被整个刨开,有股异味传来,但并不恶臭,这让沈秋颇为惊讶。
以他的经验来看,如果秀禾已经死了半个月。
解剖时的味道,应该很恐怖了才对。
“是那些草药吗?”
沈秋的目光落在秀禾尸体周围,几乎被垫满的各种草药上,他眼中有股狐疑,这个江湖的草药这么厉害?
艾大差这边抓起一把解骨刀,挥了挥,对沈秋说:
“张大哥与我说过,这人,只有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才无所畏惧。
你自持我寻不到你关心之人,便把生死置之度外,真是好胆色。但扑街仔,你给老子记清楚了!”
艾大差咧开半边嘴,对沈秋说:
“一年之后,若还寻不得那折铁少年,这小四夫妇,就要因你而死!
老子倒是无所谓,反正有的是时间去寻找那少年,但你最好给老子上点心!你手里握的两条命,便是老子给你套的笼头。
看看你这烈马还怎么桀骜不驯!”
“啪”
解骨刀砍下,看似粗野如屠夫。
但实则落点极其精准,刨开了尸体的骨肉连接,却没有伤害到骨骼丝毫,简直犹如庖丁解牛一般。
沈秋脸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艾大差的威胁而担忧。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艾大差的解剖。
他发现,艾大差并不是粗鲁的,要把秀禾所有的血肉都祛除掉。
他很有计划,保留了一些器官,下手很准很快,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但这和沈秋那一夜在琴台见到的机关人却完全不一样。
反而是...
很像张楚身边的天地玄黄四卫,也就是那种机关活死人的样子,血肉和机关术结合在一起。
“你要做的是活死人?”
沈秋突然问道。
艾大差手下动作一停,他看向沈秋,那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说:
“你这扑街,见识还不错嘛,还知道活死人和机关人的区别,从哪听说的?”
“倒也不是听说的。”
沈秋摸了摸手指,他说:
“只是宰过几个罢了,我听说那七绝门的天地玄黄四卫,还是你当初送给张莫邪的?”
“是,当年老子刚开始用禁术时做的,想给张大哥炫耀一下咱大差的本领。”
青阳魔君眯起眼睛,他看着沈秋,他说:
“那四个是老子练手用的,但他们生前就擅长合击之术,制成机关人后打斗自然更具威能。
不是你一个区区人榜能对付的,你说了你杀了他们?”
“是。”
沈秋摊开双手,拍了拍身后刀匣,他说:
“我用摇光砍的,他们确实很厉害,钢筋铁骨,体内暗藏机关变化,又没有神智,乃是真正的杀戮兵器。
但在摇光宝刀面前,也不过如此。”
“哈。”
艾大差露出讥讽的笑容,他跟小孩一样,在自己脸上刮了刮,做个嘲讽的动作,他对沈秋说:
“不过仗着宝兵之利,以力破巧算什么本事?
你若对咱大差的手艺还有怀疑,待这秀禾做好之后,便让你与她斗上一斗,也让你开开眼,看看这大成的天机秘术的厉害!”
“好啊。”
沈秋应了一声,他眼见艾大差兴致挺高,就如沉溺手艺的匠人一样,便又趁机问到:
“秀禾应该不是你杀的,她胸口那是剑伤,但我想,以沈兰妖女对秀禾的感情,怎么会允许你拿秀禾当试验品?
这尸体莫不是你偷来的?”
“偷?老子做事还用偷?”
艾大差哼了一声,他就像是传授人生经验一样,挥了挥手中刀,对沈秋说:
“你这雏儿怕是没经过男女之事,自然不懂,这女人一旦发起疯来,可比男人厉害多了。
那沈兰小娘皮爱煞了自己这妹妹,见她死了,便万念俱灰。老子给她一个重活的妹妹,她怕是要高兴的跳起来呢。”
沈秋一脸不信。
他故意激道:
“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让我沈某人猜一猜,你还提了其他条件?莫不是如小铁一般,要拿走那沈兰妖女的身体不成?她也是块难得的‘好料子’?”
“哟,你这扑街,倒是深懂我心。”
艾大差哈哈大笑,他提着刀,就如屠夫一样,大笑道:
“确实确实,那沈兰小娘皮骨骼柔韧,常年修五行真气,让筋骨坚韧异常,能承受更多的改造。
和那折铁少年是两种类型,但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上好材料。
若是能得她身体,用心设计,便能得一具优等的‘天机武卫’的雏形...待老子机关术再上一层时,便是上古墨门奇术重见天日之时!”
对此,沈秋一脸怀疑。
他看了一眼艾大差的解剖手法,又看了看被弄得惨不忍睹的秀禾丫鬟,他摇着头,说:
“手艺太糙了。”
“嗯?”
艾大差的大小眼转过来,眼中尽是寒意。
“你这扑街,乱说什么?”
“我也没说错啊。”
沈秋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对眼前青阳魔君说:
“虽说手法精湛,但也不过是表面功夫,一个屠夫练上足够多,也能如你一样破血采骨。
但解剖,这是一门技术活,你显然还练的不到家。
太重技巧,反而失了精髓...你不信?那我便指给你看!”
沈秋上前一步,蹲在棺木旁,指着眼前的秀禾腹部,他说:
“你要做的是活死人,必然要保留一些肌肉组织,但你看,腹横肌这里被你一刀切开、
腹肌沟韧带也被划破,会让她运动能力下降,这是最蠢的错误,而且已经无法弥合了。
还有这里,脂肪层和结缔组织没有完全分开,我猜你是要保留下丹田来容纳真气,但这样粗暴的切割,也许会让下丹田受损也说不定呢?
机关人不需要进食排泄,所以你取走十二指肠和所有的消化器官,这没错。
但机关人也需行走真气,这里的穴位经络没准也被破坏了,所以更好的方式是,留下一些包含血管的结缔组织,而不是全部取走。
还有最后这里,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
沈秋抬起头,指着一处内脏末梢,对艾大差说:
“阑尾是人体里唯一没用的器官,它不介入身体的任何生理活动,就算是练武,我觉得也用不到它。
腹腔就这么大,要装那么多机关器物,每一寸空间都很宝贵...
所以,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
沈秋看着艾大差,后者瞪大了眼睛。
这种感觉让魔君极其不爽,这个完全不懂机关术的外行,居然敢如此无礼!而且沈秋的说教,也让他想起了儿时被五九钜子训斥的场面。
让艾大差一时间怒气勃发。
“太糙了,这可怜的丫头已经死了,现在被你粗糙的手艺又杀了一次。”
沈秋摇了摇头,颇为遗憾的说:
“让我来吧,你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也免得你继续亵渎秀禾的尸体。”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从桌子上拿起一把柳叶短刀,轻声说:
“让开!”
“沈某今天让你开开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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