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州城里,暗流涌动,最少几日,最多半月之间,便会有大事发生。
自张莫邪失踪以来,武林已经承平九年,正邪双方虽有暗地交手,比如那潇湘之事,但苏州这么大的阵仗,这还是九年中的第一次。”
墨家钜子,黑衣墨侠五九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向外眺望。
他背负着双手,那制式古朴的衣袖隆在身后,就如合拢的双翼一般。
他说:
“我来的算早,最初只是为了防备青阳魔君在,但这些时日,事情的变化却越发微妙了。
五行门赤练魔君曲邪已经过江西,七绝门主张楚也过了关中,与他随行的,还有已十二年未履江湖的圣火教掌教,挑花老人阳桃。
如果算上正往来苏州的青阳魔君艾大差。
魔教七宗已动了四宗,这是自魔教分裂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
也许,江湖平静的日子已经过到头了,接下来便是如十三年前那般风云变幻。”
钜子说着江湖事,沈秋心中却颇不平静。
他还沉浸在五九钜子,刚才似是玩笑般说出的那句话的余韵里。
同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若是青青说自家师兄将来肯定能和张莫邪一般,怕也是没人当真的,权当是孩童玩笑,但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可是天下至强的十二人之一。
这句话由钜子说出来,就如一道闪电,轰在沈秋心头,当然,钜子只是因为沈秋和张莫邪都持有剑玉,才有感而发。
但正因为两人都持有过剑玉,沈秋才比外人更知内情。
张莫邪是天下第一,至强之人。
强大来源于剑玉,那...
“我也能做到的。”
沈秋跪坐在案几之前,手指扣紧,心中想到。
不到一年,他便从手无缚鸡之力,拥有了一身能登堂入室的武艺,脑海中的武学技艺更是如江河湖海。
只是不到一年!
这几日他身在局中,不能一览全貌,苏州事态又有强大者不断加入,让沈秋压力倍增。
现在却被钜子一句话点醒,沈秋心中便有种拨云见雾的通透感觉,自己这几日的担忧着实有些可笑。
前些时日刚起了江湖梦,结果刚遇到一点压力,自己就想着退一步了...
生而为人,不能这样。
也不该这样!
时间,站在他这边。
再给他一年,恐吓他的沈大家,便不足为患。
一如张莫邪在二十多年前的突然崛起,他已握住通往强大的钥匙,又为何还要去怕这怕那?
剑玉幻梦中,那些不可一世的地榜高手,他也不是没杀过。
沈秋突然觉得,自己过去这一年里,似是随波逐流的太久了,他需要一个清晰的,接下来的人生,都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左右这会没事,不如就定下这个目标吧,就当是少年立志!自后便不再迷茫。
张莫邪达到天下第一,用了十三年。
自己天赋比他差,那就...
十五年?
先定个小目标,十五年后,他沈秋,要成就天下第一!
有些狂妄,但...
弱者以最强为目标,有何不可?
心态一变,心情也就随之变化。
沈秋长出一口气,心中有种突破虚妄囚笼的感觉。
他抬起头,对站在窗户边的钜子说:
“想必,让钜子感觉诧异的,是为什么这一次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对。”
墨家钜子颔首说:
“我近日在苏州也收集了一些消息。
我发现,这次的苏州之事最初只是一次意外,但被人暗中推波助澜,在短时间内,就助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是一名魔教妖女做的。”
沈秋坐直身体,坦然的说:
“我昨晚被她胁迫,她试图利用我将赤练魔君引入陷阱,而且表现的信心满满。
是我为了救我师妹,破了五行门分舵,救了那些魔教中人,献给赤练魔君的72个女人,赤练魔君是因我而来。”
他语气简洁,却让钜子转过身来。
他说:
“七绝门到来,也和我有关。
在潇湘之地,我和潇湘剑门中人联手破了七绝门的分舵,在其中遇到了一位魔教公子,似乎和张莫邪有些非同寻常的关系。
他向我询问剑玉之事。
而那魔教公子,现在就在苏州。
七绝门人,应该也是他勾引来的。
最后是青阳魔君,关于他和折铁少年的事。
钜子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沈秋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他对五九钜子说:
“现在想想,这些事,好像都是因我而起的。”
“这些我都知道。”
墨家钜子点了点头,他说:
“我只是不知,居然是曲邪的弟子在暗中推波助澜。
但那曲邪自打上一次从蓬莱仙山,学了阴阳邪术之后,行事便越发逆乱,据说五行门内女弟子,已经被他糟蹋的差不多了。
想来,那邪教妖女也是为图自保,阴差阳错之间,才闹出这么大阵仗,这风云聚会的缘由,倒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沈秋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一步,他压低声音对钜子建议说:
“那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内幕,钜子不如把那妖女擒下,或者干脆送回去五行门,也免了正邪相争之苦。
她反正也是魔教中人,既然做了坏事,就要承担后果。”
“把一个清白女子,送回去给曲邪糟蹋?”
五九钜子瞥了一眼沈秋。
那眼神中颇多责备,还有一丝严厉。
他说:
“想必那妖女惹到你了,但这就是存了坏心思。你可知我墨门信念?
沈秋啊,生而为人,物伤其类。”
“是。”
沈秋低下头,没有反驳。
他确实存了坏心思,若能说动墨家钜子前去整治沈兰妖女,那妖女便绝对是逃不了的。
而且以那沈兰做出的事情,稍有不慎,整个苏州都将血流成河。
在沈秋看来,这般心肠恶毒的女人,可并不值得怜悯。
死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再者,此事虽然是那妖女推波助澜,但发展到现在,和她这个人关系已经不大了。”
钜子又说到:
“我们能探知的情报,魔教中人自然也能知道,他们已知江湖正派在苏州聚集,却还往苏州来,便是存了与我等交锋的心思。
我等若示弱,此后江湖必然魔教猖獗,平静不在。就算此时把那妖女送去给曲邪,他们也不会停下的。
我等堂堂七尺男儿,自持正道,难道还要用一名女子的清白,来和魔教绥靖不成?”
墨侠五九转过身,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事已至此,除了与那些魔教中人做过一场之外,已经再无第二种选择,这便是我今日要问你的第二个问题。”
钜子温声说:
“这场因你而起的大事,你要如何做?是逃,还是战?是暂避锋芒,还是勇往直前?”
这个问题,沈秋猜到了。
钜子身为门派之主,哪有这等闲工夫,和他一个江湖菜鸟聊这么多?
必是有求而来。
沈秋也不多想,持刀而起,坦然的回答说:
“不瞒钜子,在登上这二楼前,我是打算逃的,有两名前辈建议我赶在事情爆发前离开,我也觉得暂避锋芒不错。
毕竟这事牵扯到数名天榜高手,地榜高手在其中都只能打打下手。
实在不是我这江湖小虾米能掺和的。”
钜子嘴角轻笑,他说:
“那现在呢?”
“现在,我不逃了。”
沈秋抬起头,说:
“我要留下来,不但要见证这苏州之事,更想参与其中,我想要好好见识一下这真正的江湖风云。
我更想看看,我这等江湖小虾米,到底能不能搅动风云际会。”
说到这里,沈秋抱拳对墨家钜子俯身行礼。
他语气肃穆的说:
“今日,感谢钜子解我疑惑,使我寻得本心。”
墨家钜子哈哈大笑,他拢起袖子,对沈秋摆了摆手,他说:
“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和你聊了聊。
你也莫要多想,说什么寻得本心。
这事关个人武道前路,哪有你说的那般简单?不在江湖历练,不经历些事情,一味闭门造车,怎能成长?
但你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有这等觉悟属实不差了。
你说的不错,这事等次太高,于你而言非常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也别想着谁会庇护于你。”
钜子加重了声音,他说:
“除了已经失踪的张莫邪,还有一向不理江湖事的太岳纯阳子外,这天榜高手之间的差距,没你想的那么大。
真要搏命互攻,就连任豪也不敢说吃定了哪位魔君。
呵呵,当然曲邪也是个例外。
他的功夫,对于天榜层次而言,还是弱了一些。
双方真要打起来,你只能在乱战中自己保护自己了,而你的武艺...似乎还做不到这一点。”
钜子这话到没有贬低沈秋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他蜷起手指,在怪异声音中,一道气劲打向眼前沈秋。
后者运起雪霁真气,在风雷声中,一指点碎眼前气劲,自己也被打退了一步,但身体微晃一下,也站稳了脚步。
这一手让墨家钜子微微诧异。
刚才那一指只是随手为之,甚至不带真气,只是想看看沈秋武艺,被对方如此轻易的化解,想来,沈秋应该是见识过高手的。
“不错。”
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却不知道,沈秋在梦境中,是真和天榜高手交过手的,而且不止一次,对于这等以力摧气,无形伤人的手段,沈秋见识过很多次了。
钜子重新坐回案几边,对沈秋说:
“但若只是这样,却还不够。”
沈秋点了点头,说:
“我还有朋友,过命的交情。
只是往来不便,我听闻天机阁有飞鹰传书,日行千里的手段?钜子大人,能不能助我一助?”
“这事好说。”
墨侠五九走到窗户边,放声长吟,如吹动口哨一般。
几息后,便又一头神骏鹞鹰从天而降,收拢着翅膀,落在了钜子手臂上,那鹰翼展有两米多宽。
眼神锐利,杀气四溢。
最奇特的是,这鹰脑袋上的羽毛很是漂亮,就如凤凰翎羽。
它亲昵的朝着钜子怪叫了两声,似乎是在撒娇一样。
但看向沈秋时,这畜生的眼神就颇为不善了,那爪子活动着,似乎是下一刻就要飞来,抓瞎沈秋的双眼。
“你要送信,送到何处?”
钜子抚摸着鹞鹰的羽毛,他问到:
“送几封?”
“两封!”
沈秋也不客气,难得有大佬带飞,必须把握住机会。
他对钜子说:
“一封送往太行,一封送往齐鲁,”
“可以,两地都有我墨家子弟聚落。”
钜子点了点头。
沈秋又问到:
“但我那两位友人要赶来苏州,路上估计最快都得半个月,只是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及。”
五九这一次思索了片刻,对沈秋说:
“正派人士正在赶来苏州,魔教众人长途而来,也需休整,按我估算,大战将起,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
若是事情提前,那你就寻个地方先躲一躲,等到好友前来会合便是。”
“嗯。”
沈秋盘算了一下,对眼前墨家钜子说:
“我先去安顿师妹,然后写好信件,就拜托钜子帮我转送。只是还有一事,请钜子恕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看着眼前五九,加重语气问到:
“我想问,钜子为何要如此帮我?我两非亲非故,这才第一次见面,却得钜子如此厚爱,我心不安。”
“无妨。”
墨侠五九并不气恼。
他抬起手,让那温顺的鹞鹰落在窗台,他自己则负起双手,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到:
“若是有人如我对你一样对我,我也会感觉到其中有猫腻,不信任是自然的。
这江湖世间最难寻的,就是真心实意。
十三年前,有个如你一般大的少年,在两广青阳山寻得奇遇,找到了一处上古墨门的遗迹。
我便星夜赶去,将那少年收入墨门中。
那是我的第一名弟子,但我那时年轻气盛,自持侠义,对那天资横溢,却又顽劣的少年多有责备强制,试图引他入正道。
只是我用的方式不对,便让他深感约束厌烦。”
钜子长叹了一口气,他说:
“世间本该多出一位侠义之士,但因我一念之差,不辩人心,结果让江湖上多了一名青阳魔君。”
他转过身,对沈秋说:
“艾大差年轻时的性子,和你很像,大多时候行事尚可,但偶尔会非常偏激。
他为了向我证明自己的机关术天赋,便偷学了墨家禁术,在制作机关时出了事,伤到了神智。
又阴差阳错下,被张莫邪救下,从此便以张莫邪马首是瞻。”
“那是我一生最大的憾事。”
五九钜子说这话时,不再像是之前那般风轻云淡,亦不像是个天榜高手,他语气苦涩,更像是一个失了弟子的师父。
悔之晚矣。
这一幕,让沈秋莫名的联想到了林菀冬掌门。
尽管这两件事并不一样。
“沈秋,我帮你,是因我行差过一次,终身遗憾,便不想再错第二次。”
钜子摆了摆手,示意沈秋可以离开了。
他背对着沈秋,大概是想起了往事,便有些意兴阑珊的说:
“若你真心谢我,以后多行正道便是。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便多问一句,沈秋,你已决定要留在苏州,我便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可愿做饵,钓大鱼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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