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头丧气的张昔走在御街上,被身周拥挤人群不断挤撞。
虽然从小被称誉为神童,他却觉得自己总是差一点运气。
从十三岁开始,他进入科场,就屡试不第。
后来朝廷缺乏人才,又新开了难度更低的“明经科”,他才由此混了个小吏。
一年的小吏生涯让他认识到,要想成为人人敬畏的高官,必须得找好靠山。
否则,便要比常人多付出十倍努力。
为此,他将心思放在那些性情天真、想法简单的贵女身上。
从崔滢滢到韦小姐,他相中的目标,无一不是家中有些背景的女子。
但命运似乎总是在跟他作对,每次刚刚看到一点希望,便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青云直上的命?
他脚步沉重,无奈地仰望遥远夜空,心情压抑。
走神之际,身后冲出一股劲风将他撞至半空。
还好落地时,有厚实的屁股墩儿缓冲了一下,不然恐怕要立时摔断骨头。
他只觉臀部钝痛不断向大腿根和腰部扩散,似乎身体就要从着地处断成两半。
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揉自己的屁股墩儿,手指刚刚触到,便“嘶”地暗叫了一声。
待钝痛稍稍散去,他才微微抬头,一身戎装的明艳女子正勒着马冷冷俯视自己。
方才,自己就是被她那横冲直撞的马撞到半空。
他正要发作,眼神却微微发亮。
这女子的马匹竟然是双翅天马,这可是世间罕有的坐骑。
在尧京,就算租这种马骑一天,也要花掉买小半间房屋的钱。
那马匹额间还坠着金玉合镶的夜明珠,主人一定非富即贵。
张昔又细看那戎装女子和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单看这些人身上衣衫,就知道一定是贡缎裁剪而成。
他脸色顿时温和许多,只是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一枚小厮看了看地上的张昔,道:“公主,这人好像伤得真有些重!”
马上的女子嫌弃地勾了一眼地上的张昔,回道:“给他点钱不就行了。”
小厮得令,立刻过来向张昔塞银票。
看着白花花的银票,张昔强忍了心中的冲动,推开那小厮道:“不用,我张昔不差这一点。”
他极有骨气地从地上爬起来,刚走了两步,“咚”一声栽倒在地。
公主不耐烦地皱了眉头,对小厮道:“快,去看看他有事没有?”
小厮刚刚扶起张昔,便有几张宣纸从他袖中飞出。
她捡起地上的纸,缓缓摊开,似乎瞬间震惊。
“这么好的诗,是这书生做的?”
踱步到张昔面前,她将这神智不清的男子打量一番,自语道:“长得也算不错。”
思量片刻,公主对身旁的小厮道:
“这人我要了,你留给他一个铭牌,叫他病好后,到公主府来听令。”
她刚转身,那昏迷的男子嘴角便微不可察向上勾了勾。
一日后,张昔在客栈中,拿着公主府小厮留下的铭牌,又开始畅想:
徽国上下皆知:阳曦公主好戎装。
她是大皇帝最爱的小女儿,脾气虽差,却在大皇帝面前说得上话。
朝中好些大官都是由阳曦公主向皇帝推荐,而这些人先前都是公主的入幕之宾。
还好自己足够机灵,关键时刻把自己最被世人称道的诗扔到地上,果然引起了公主的注意。
他内心狂喜,恨不得马上跑到镜子前整理衣衫,走上公主府幕宾这条终南捷径。
只是……屁股还有点痛。
又过了一日,张昔自觉身体已经大好,立刻奔向公主府。
他并不知道,府门外一角,一青一红两道身影正面带趣意望着他。
一个时辰时候后,公主府内隐约传来张昔的鬼哭狼嚎之声。
随后片刻,遍体鳞伤的张昔被家丁们扔了出来:
“想当幕宾?也不看看自己拿的铭牌,真是异想天开。”
家丁们骂完,重重关上公主府大门。
四郎有些憋不住笑,道:“果真给了他内侍司的铭牌?”
“当然,拿着那块铭牌去公主府,首先就要过净身这关。
然后,才能留在公主身旁伺候。
他分不清那铭牌的作用,就急匆匆去拜见公主。
人家只是打了他一顿,没给他净身,已经是幸运了。”
陈小猫双眼弯成月牙,笑问:“怎样,我厉害吧?”
“嗯,娘子演技越发精湛了,现在演公主都毫不露怯。”
“公主算什么,本尊可是冥界之主……”
……
自从被公主府的下人打出府后,张昔已成尧京笑柄。
但他仍然本着只要官,不要脸的原则,到处应酬唱和,也算在尧京谋得了一个小职位。
根据上次的时间推测,再过数年,他便要混不下去,逃亡蜀国。
在那里,他会遇到著名的官伎大才女薛氏,再次演绎负心才子的好戏。
这薛氏与他仅仅相处三月,却思念了一世,最后深情被负含恨而终。
此刻,太液池旁的居所中,四郎翻开薛氏的诗集,默了几首。
放下书卷,四郎若有所思,任风将书页吹得刷刷作响。
陈小猫奇道:“四郎想到了什么?”
听到她的话,四郎恍然从沉思中拔出思绪,只道:
“这薛氏女虽然身份地位,写出的诗却自有风骨,丝毫没有矫揉之气。”
“所以呢?”
四郎道:“想来应该是一个很有气魄的女子才对,怎会对张昔这样的人动心呢?”
带着这个疑问,二人又将薛氏女的生平过往了一遍:
这位大才女原本出身于官宦家庭,自小教养良好,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后来,父亲出使土著时病死,家中又无男丁,她与母亲从此无所依靠。
为了活下去,她入了乐籍。
从此在西蜀国的锦江之畔,成为了一名陪人应酬唱和的伎人,融于春色之间,供人品赏
此后,不满二十岁的她得到一位五十多岁权贵的照拂,日日帮他批阅公文,一度被人称为女校书。
再后来,她得罪了权贵,被流放蛮夷杂居的边陲。
为了不死在蛮荒之地,她不惜期期艾艾写出了极度卑微的《十离诗》,终于得到原谅,重新回到蜀都……
四郎翻出那首《十离诗》,读完不禁神色黯然:
“先前读她的诗,尽显风雅大气,一看便是心中十分骄傲的人。
这首却把自己比做狗、比作鸟,这样卑微折节。
想必……写的时候也很痛苦难过吧。”
陈小猫将她的小传杂记都看了一遍,感叹道:
“在西蜀国那种女子地位极低得国度,纵然这位薛姐姐才气不输男子,也只能依附权贵而活。
她见识过那么多才子名流,却似……并没有被谁真正珍惜过。
纵然她有一颗骄傲的灵魂,还是逃不掉半生压抑不得自由,饱尝渴望与无望交织的煎熬。
而遇见张昔的时候,她已脱了乐籍,那名权贵也已离世。
终于在解脱桎梏后,遇到让自己惊艳的人。
这种纯粹的钟情,恐怕换做谁,都会食髓知味,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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