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冷沉,尧京城中的楼阁都披上一层银霜似的月光。
皇城门口挂上了数十只昏幽幽的灯笼,凉风一过,高大的宫墙像火光中摇晃的醉汉。
夜色掩映下,黑衣人藏身民户屋檐,手中放出一只纸鹤。
鹤鸟振翅飞向皇城,还未碰到宫墙,便被一道透明的结界阻拦,瞬间化为一只火鸟。
“警戒!”
“玄修入侵……”
皇城门口乱做一团,千牛卫纷纷按剑持盾,紧张注视前方。
在他们身后,十几名宫廷修士列成扇形,严阵以待。
民户檐下,四郎不禁深思:
皇城结界一直都是紫霄阁布下,但自己的纸鹤触之即燃,说明结界不但被人修改过,还加入了专门针对紫霄阁玄术的秘法。
他决定潜伏观察,直到夜色已深,才绑了一名落单的千牛卫到暗处,细细盘问了情况:
自从魏王摄政之后,先前在皇城当值的紫霄阁修士统统都被遣回。
魏王不知从何处找了些厉害的玄术修士过来,人人都会些古怪玄术。
这些玄修奉一名女修做首领,那女修人称“幻雨仙子”,行事诡秘凌厉,很有些本事。
这皇城的结界,便是由她重新设置。
如今千牛若要进皇城,必须要有宫廷玄修发放的令牌,令牌中附有玄术秘法,佩戴在身就可以进入。
四郎取了那名千牛卫的令牌,又换了一身千牛卫的盔甲,果然顺利混进皇城。
他自幼跟随在沈稷身边,沈稷登基后又随他在宫中住过数年,对皇城内的建筑格局非常熟悉。很快就越过乾极宫,潜到了沈稷常住的紫极殿后殿。
这处宫苑曾是沈稷日常处理政务之所,从前时常灯火通明,有内侍、千牛卫随时等候在殿外。
今夜,整个紫极殿却一片寂静,连支烛火都没有。
后殿门口,有个小内侍瑟缩在墙根昏昏欲睡。
四郎掐了个昏睡咒,那小内侍立刻打起呼噜。
他从小内侍身上翻出令牌,悄悄推门而入。
空寂的偏殿内,弥漫着一股阴森之气。
微微发臭的霉味钻入四郎鼻中,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惨白月光正好照在墙角那架雕花角床上,沈稷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的起伏都消失了。
四郎见他身上的半张被子已经垂到地上,却无人帮他打理,莫名难过。
以去魅术查看了一遍殿内,除了沈稷心脏周边有一处污黑之气,殿内其余地方没有玄术痕迹。
想来,就是这团污气压制着沈稷的心脏,让他昏睡不起。
四郎凝起清心咒,想为沈稷驱散心脏周边那团玄术污气,却收效甚微。
他想起陈小猫曾经提过:向沈稷施术的是一名番邦修士。
回顾紫霄阁秘阁中的记载,他试了十多种破解番邦玄术的咒语,终于用一种大食国的咒术将沈稷心中的污气驱散大半。
默默守在沈稷身边,只待大皇帝醒来,问清缘由,他便可采取下一步行动。
半个时辰后,沈稷缓缓睁眼。
四郎欣慰,正要开口,却见沈稷眼神惊讶,好似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他感到不妙,召出万古清光环顾四方,却一无所获。
一回头,沈稷已经缩到床边,喉中颤颤微微地喊出:“救命。”
“陛下,我是四郎。”他以为沈稷只是刚刚醒转,意识有些混沌。
沈稷两眼圆瞪,紧张地看着四郎,疯狂摇头:
“你走……离我越远越好!”
四郎惶惑不解,往昔那位胸中有沉浮的君王,今日怎会如此胆小?
沈稷又颤颤巍巍指着殿外道:“四郎,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陛下!”四郎还想将沈稷从疯狂中唤醒。
眼前,沈稷紧紧缩成一团,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后口吐白沫,双眼不断翻白。
四郎念动圆善咒,为沈稷减轻痛苦。
指间刚刚触到沈稷,他就感到一股灼痛从指间顺经脉而上,直袭脏腑。
与此同时,沈稷又发出一道痛苦的嘶吼。
陛下好像……是因为自己的触碰而难受?
四郎退却了几步,沈稷的表情果然变得镇定了些。
刚才沈稷的叫喊声很刺耳,想必这皇城上下都有所察觉。
在他神志清醒之前,自己肯定不能留在宫中束手就擒。
想到此处,他对沈稷说道:
“陛下,形势所迫,我必须先行离开,您保重身体。我会寻机救您。”
说完,他闪身跃出紫极殿。
……
原本安静了一两个月的紫极殿,已被宫中人渐渐遗忘。
此时,锐利的惨叫唤醒众人记忆,紫极殿瞬间又成宫中焦点。
千牛卫、宫廷修士、内侍们像潮水般涌向那凄清的宫殿。
而四郎混杂在奔赴紫极殿的千牛卫中,低调地搜寻出宫机会。
身侧,忽然出现数十道快速移动的灵气。
四郎收敛气息微微抬头,只见半空中一个巫女率众修士直奔紫极殿。
那女子二十多岁,妖娆凌厉,额间坠一金铃,发出令人心寒的颤音。
她黑红相间的织锦罗衣随风飒飒而动,好似夜空中傲然盛放的墨棠。
从她身周散发的灵气来看,这女子已在金丹之上。
在北徽,能入金丹境的女修屈指可数,想必她就是传说中的“幻雨仙子”。
正思索间,那幻雨仙子似乎觉到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盯着自己。
她蓦然低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一排匆匆奔走的千牛卫。
缓缓落地,她拦在领头的千牛卫前,命手下修士逐一核对令牌。
此时,幻雨仙子的目光像一道巨大阴影,将所有等待检查的千牛卫笼罩其中。
前后各四名玄修不断核对令牌与身份,距四郎越来越近。
站在队伍中间,四郎微微握拳: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幻雨仙子打败,只是一旦暴露身份,便坐实他未奉召入宫。
魏王本来就在找机会打压紫霄阁,若拿捏到此事,恐怕又会给紫霄阁无端招惹麻烦。
看这形势,恐怕真的难有退路了!
他正准备以幻术易容,然后先发制人暴起奔逃。
却听身后劲风响起,一只手臂粗的大型弩箭风驰电掣般奔向幻雨仙子。
众玄修根本来不及掐诀阻拦,唯有幻雨仙子怒目凝视,精光过处,弩箭从箭心裂为两半。
在座众人都是满脸惊叹,连四郎都觉这女子修为了得。
谁知那弩箭柄中又有一枝小箭跃出,似乎吸收了幻雨仙子的灵力,速度比重弩又快了数倍,直接击中幻雨仙子眉心。
刹那间,众人沉默,殷红液体从幻雨仙子的额间滴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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