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消了噩原大半暑气。
獭兔精独自坐在小帐篷前,对着夜空发呆。
一个时辰前,灵尊大人带了郑吕和出门。
他们二人的背影,就像姐姐牵着弟弟,看上去和谐无比。
这样的画面,让獭兔精心情愉悦,它觉得冥界的夜幕都如翡翠般清透。
王帐轻掀,灵尊身边的男人灵出来了。
獭兔精心虚,准备钻回自己的小帐篷。
“站住。”那人语气平静,却掩饰不住高傲优越之感。
獭兔精转身,对四郎道:“大人好。”
“哼。”
四郎睨了它一眼,面露微讽:“没事儿不要到处乱转,不然让人觉得你们又在捉奸。”
“不……不会的。”獭兔精瑟缩着双肩,答得小心翼翼。
见它狼狈,四郎脸上多了一层得意。
岂料冷风一激,獭兔精鼻头瘙痒。
“啊嚏……”
略带口气的水雾喷了四郎一身。
他一脸嫌弃,匆忙拿出锦绢擦去手背上的水粒,抬头,眼中怒火灼燃。
下一瞬,獭兔精只觉一股劲力将自己拉至四郎面前,那人抓住它修长柔软的兔耳,狠狠掷向青石板地面。
瞬间吃痛,长长的门牙被石板嗑成两段。
它浑身如散架,一时爬不起来,嘴角挂上一丝殷红。
那人缓缓走过獭兔精身边,漠然瞥它一眼,扬长而去。
片刻后,小侍女月音探头探脑地走出来,将獭兔精悄悄扶起。
獭兔精惊魂未定,身体微微颤抖。
望着黑暗中那远去的身影,它正要开口,却被小侍女示意噤声。
她无奈地朝獭兔精摇摇头,獭兔精瞬间明白:
作为仆人,哪怕再委屈,他们也只能忍下。
今日是七月第一天,众官员都四散奔忙。
偌大王庭,人少得若一座空城,没有谁会过多在意刚刚发生的一切。
何况,这点小事就算人尽皆知也无法掀起波澜:
在这永夜之地,每一天都有无数生灵在黑暗中咬紧牙关。
夜色幽寂,有人觉得它静谧,有人觉得它森寒。
……
晦幽之狱在噩原以东,专门关押冥界犯事的生灵。
此处远看只有两间低矮瓦房,只因所有囚室皆建于地下。
七月的夜,密不透风的牢狱就如蒸笼。
陈小猫站在监狱门前,止了步:
“月礼,你陪阿和进去吧。”
她实在是不愿意再经历这种场景,自从上次陪四郎去探望过余临渊,她便感到深深地压抑。
典狱长听说灵尊大人到来,立刻迎了出来,向陈小猫参拜。
她回应得心不在焉。
“这晦幽之狱虽然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但我们的管制一向井然有序,灵尊是否要检阅一番?”典狱长急于邀功,把话说得激情洋溢。
陈小猫拿出锦绢捂着鼻子,仿佛有被监狱中传出的腐败气息熏到。
她瞟了典狱长一眼,回道:
“不了,闻到这味儿,我就难受。若非我夫君请求,本尊才不会来这里找晦气。”
看到典狱长尴尬而卑微地姿态,陈小猫好似想到了什么:
“有件事,你倒是可以帮本尊。”
“能为灵尊办事,是下官荣幸。”
陈小猫嘴角流露一丝和善:“对那个郑吕……郑吕什么?”
她转头去问身后的侍卫。
即刻便有人递话:“郑吕秋。”
陈小猫似乎记了起来:“哦……郑吕秋。我夫君说了,要对他好一点。”
她敲敲脑袋,眼神中有些浅浅不耐烦。
典狱长立刻保证要把陈小猫口中那人照顾好,又试探地问:
“额,晦幽之狱同时还掌管犯人的刑档。
这郑吕秋判的是罚银一千万,终生入狱。如若不然,就要入雷狱受死。
灵尊要不要看看他的一些资料,比如账本、案卷之类?”
“你们这里还有这些东西?”陈小猫眼中微惊,想了片刻,她又摇摇头:
“待会儿月礼回来,你问问他们看不看。”
说完,她又自顾自嘀咕了一句:“本尊哪有时间,我都不想来……”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有些不耐烦,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你去催催,怎么还不出来,真是的!”
待月礼领着满脸泪痕的郑吕和从牢狱门口出来,陈小猫脸上已隐隐有些不快,转了身领着侍卫们御空飞行在前面。
空旷的噩原上,两个暗伏于草丛的黑影一晃而过。
……
燥热无比,回到王帐,陈小猫坐回王座上,放松地出了口气。
掀开桌上茶杯,竟然只剩先前喝到见底的茶叶。
这月音真是,做事越来越不上心。
她心中怒火升腾,拿起空杯往地上砸去。
王帐中的碎响让整个王庭的氛围顿时紧张。
正在为獭兔精包扎伤口的月音双手猛然一抖。
完了,她的心微微一沉。
匆匆赶回王帐,跪伏在地。
灵尊眼中的怒意不加掩饰,似乎转瞬就能将地上的娇弱女子吞噬:
“本以为你跟你姐姐一样,是个细心的,现在连杯茶水都侍候不好。”
月音喉中微哽了一下,艰难地道:“月音该死,顾着做些杂务,疏忽了茶水之事。”
陈小猫疑惑地审视了月音一眼,低沉问道:
“什么事,值得你如此专注?”
“是……是……”月音支支吾吾,不敢详述。
陈小猫微微眯眼,目光随之锐利。
究竟有什么事,让她如此难言?
“是我让月音帮我找一支画笔,你先前买给我的。我语气有点急,她大约是太过专注,所以就忘了你茶水的事。”
四郎揭开毡帘进来,声音柔和得让人如沐春风。
陈小猫几近暴戾的神色顿时收敛,眼带盈盈笑意望着他。
此时,月音忽感背后一阵寒凉,似乎有一道锐利而冰冷的目光落在脖颈之上。
四郎用一种极致柔善的声音问她:“月音,你找到了吗?”
“没……还没有。”
“没事的,你再帮我找找。”
“好好。”
她缩起身体将脑袋贴近地板,假装在细细寻觅,却听四郎对陈小猫道:
“不过是小小疏忽,人谁无过?娘子不必动怒。”
陈小猫抬头痴痴望着眼前人,乖巧道:“四郎真是善良。”
在那夫妻二人的呓语声中,月音悄悄爬出王帐,夏日微凉的风吹来,冻得她几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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