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晋国天子司马曜在华林园设夜宴,召见桓伊等一干新近人士。【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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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春夏之交的夜色清凉迷人,深邃高远的天空中繁星闪烁。桓伊心情格外轻松,淝水大捷破苻坚百万之众,其后北伐势如破竹,虽然最终,北伐没有成功,可是不管怎么说,黄河以南大片土地,究竟是回来了,一年多的艰苦辛劳,终于换来了相应的结果。如今,能够在这里,得到大晋国天子的认可,在胜利的喜悦中畅饮美酒,听着池塘里的阵阵蛙声,草丛里蟋蟀的低吟歌唱,桓伊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华林园内烛火辉煌,司马曜凭几而坐,琅琊王司马道子、太保谢安、尚书令谢石,中书令王献之,中书舍人徐邈,中书待郎范宁陪坐,面前果馔珍果堆集如山。可以说,这一次,是整个江左精英云集的一次。
深吸了一口气,桓伊徐步上前。拜伏说道:“臣,江州刺史桓伊觐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司马曜嘴角微弯,淡淡道:“爱卿平身,一边坐吧!”
桓伊起身见席上有两个空座,便挑一个下首坐下。
司马曜目视桓伊,静静道:“爱卿自前方来,战事如何?”
“回陛下!”桓伊欠了一下身子答道:“刘裕大军进展顺利,如今大军鏖战广固,已经是深入敌之腹心,之前数战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现在刘裕将军正在和慕容冲决战!此战若胜,则河北河南可定”
孝武帝点点头,御侍纷纷上菜,宫女们给众人斟满酒,一时酒香扑鼻。看了看谢安,司马曜笑道道:“这是京口名酿。”
司马道子接口道:“京口酒中的极品,陛下听说北伐将士喜饮京口酒,特由京口选来,一则沾将士的喜气,二则为叔夏洗尘饯行!”
桓伊慌忙行礼道:“谢陛下,臣何德何能,愧不敢当。”
司马曜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空着的座位默不作声,司马道子好饮,闻着酒香馋得直咽唾沫,见自己的皇帝哥哥不倡导,自己独不好先举杯,再看了看那边老神在在的王雅,司马道子心里更是不恚,不由心中暗骂王雅,“这个茂达,死哪去了,难道不知今儿宴会。”
而这个时候,豫章太守,这个时候名满天下的范宁却道:“臣讲个故事,为陛下助助酒兴。”
范宁字武子,推崇儒学,为人正直敢言。
“好啊!”司马曜笑道:“卿有什么典故?不妨说来一听。”
范宁躬身道:“是本朝的故事,世祖武皇帝尝到王武子家中坐客,王武子设宴侍奉,所用器具都是琉璃器,婢女百余人,人人绫罗绸缎,用手托着食物,蒸小猪做得又肥又嫩又鲜,异于常味。世祖感到奇怪便问他,说你家的蒸小猪为何做得味道鲜美,与众不同啊?王武子答道:‘此乃人乳喂养的小猪。’世祖闻听,拂袖而去。”
众人都是一愣,王武子用人乳喂养小猪食用,在士族当中广为流传,曾为美谈。范宁现在讲这故事,显然是指责当今高门豪族奢侈堕落不知节俭。这故事虽然没什么,可是里面的含义可是……司马道子心中一惊,自己府中蒸小猪也这么个做法,偷眼看谢安,见他神情自若。方才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司马曜却仿佛没有听懂一般,呵呵笑了几声,道:“好故事,王武子如此汰侈,何以为天下士民表率,所以世祖极为厌恶。”
正说间,王雅匆匆忙忙进得园来,跪下叩头道:“陛下恕罪,微臣府中有事竟来晚了。”
司马曜笑道:“茂达,范卿说了个好故事,你错过了,以后若再迟到罚酒三杯,嗯?”
“是!如若再有,莫说三杯,三十杯也是应当。”王雅不敢推辞,忙说道。
“哈哈哈。”这番话,让司马曜等人大笑,倒也总算放了王雅过关。
等到王雅退至席位,司马曜已经举觞微笑道:“伊卿自北方归来,前方战事顺利,来,为我大晋北伐成功干一杯。”
“干!”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喝酒这种事情,关键就在于得有人起头,一旦开了头,气氛一起来,就很容易做了。
司马道子等人,都是很善于调动气氛的人,他们频频举杯,频频劝酒,而下面的人,也都是臣子,他们劝酒,岂敢不喝?不多时人人都有醉意。
范宁脸色微红说道:“汰侈误国,清谈亦可误国,中原倾覆国家丧乱,王弼、何晏难辞其咎,二人蔑弃典文,幽沈仁义,游辞浮说,波荡后生,使缙绅之徒翻然改辙,以至礼坏乐崩,遗风余俗,至今为患。桀、纣纵暴一时,适足以丧身覆国,为后世戒,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故吾以为一世之祸轻,历代之患重;自丧之恶小,迷众之罪大也!”
这话一出,先前的觥筹交错声,就静下来了,因为大家知道,范宁这个时候的话,决计不是撒酒疯,而是有人不方便说的话,借助范宁的话说出来了而已,
只是,这么简单的法子,肯定难不倒其他人,谢安闻言静静道:“秦任商鞅,二世而亡,难道是清言致患吗?”
范宁硬硬顶道:“口中雌黄,王夷甫诸人岂得无责?”
司马曜见宴中气氛不协便道:“桓伊!”
桓伊躬身道:“臣在!”
“素闻卿笛子奏得好,江左第一,就为诸位爱卿吹上一曲可好?”
恰好,桓伊也略有醉意,应声道:“遵旨!”
御妓取过长笛,桓伊在座中吹笛,笛声悠扬,奏得是梅花落,笛声将人带到那冰雪寒冬的季节,清雅高洁的梅花在朔风中迎风摇曳凌寒怒放的身姿。当众人还沉浸在悦耳的笛声之中时,桓伊一弄即停,将笛子放在案几上从容道:“臣拂筝虽然不及笛子吹得好,但足以韵合歌管,请陛下准我拂筝吟歌,再给臣配上一个吹笛子的人。”
司马道子笑道:“叔夏倒还起了兴致!”
看了看司马道子,司马曜呵呵一笑道:“好!来人!传一个吹笛的御妓来!”
“陛下!”桓伊奏道:“御师与臣恐怕奏不到一起,臣有一奴客串一下就可以。”
司马曜一笑,“好,朕听爱卿筝歌!传旨,宣!”
不一会,一个十二、三岁俊俏小奴模样的人被传到园中,手执长笛落落大方的将笛放至唇边吹奏,桓伊坐在筝旁右指勾过筝弦,左指一按,顿时笛声宛转,筝声清扬。桓伊俯仰身躯低声吟哦,继而慷慨而歌,唱得是曹植的《怨诗》,“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
司马曜原本静静地听,慢慢的笑容逐渐在脸上凝固,范宁和王雅对望一眼默不作声,看谢安时,却见谢安泪流满面,泪水将胡须、衣襟打湿。
饶是谢安这么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百万敌军临于江而不慌,极端矫情镇定的人竟激动不已,快步走出自己的席位,来到桓伊身侧轻轻捋住他整齐的胡须,颤声道:“使君于此不凡!”
司马曜此时面有愧色,因为方才的曲子,他听懂了,也知道桓伊曲子里想表达的意思,但凡还有点血性的人,又怎么能不为止颤动?
只是这个时候,司马道子轻蔑的一笑,只有王雅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夜宴结束,桓伊回到馆驿,因他长年在外地任职,京城中并无家眷。第二日一早,桓伊带上随从,收拾行装赴江州上任。桓伊乘车出城,沿青溪畔西行。清澈明净的清溪曲折回旋,两岸垂柳依依,青溪凿于三国东吴孙权时期,为漕运要道,素有九曲青溪之称。
车帘卷起,桓伊凝视着河面往来的小舟,思忖昨夜之事,范宁肆无忌惮地攻击时政,皇上却不置一词,显然与执政的谢安之间嫌隙已生,自己虽然为谢安表忠心,可皇上真的会因为自己一首怨诗而改变对谢安的看法么?自渡江以来,王导、桓温、庾亮等权臣依次操持国柄,历代皇帝都是个傀儡,而当今这个年青的皇帝似乎是个有想法的君主。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被皇上认为,自己是站在谢安一边呢?皇帝与权臣之间从来就没停止过明争暗斗,而他们藩镇刺史的态度更是至关重要,想起来昨晚自己有点感情用事,这也是他早早起身去江州上任,离开京师是非之地的原因。
桓伊兀自深思,不想有人正在议论他,青溪畔泊着一条客船,船中约有四、五个行客,中有一人大袖散带长身而立潇洒自如,却是桓冲的骑兵参军王徽之,桓冲死后,王徽之奉诏归京师,船行万里,今晨刚至青溪。客船泊在溪侧休息,船中有一客人手指路边缓缓驰来的马车道:“快看,车中之人是桓野王!”野王是桓伊的小字,淝水鏖兵后桓伊声名鹊起俨然是个名人,众人抻头跷足眺望,欲一瞻容貌,王徽之唤过身边小童道:“你去告诉桓君,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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