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南和御史等送到京城的信息非常繁多,工部接下了水泥、煤炭、显微镜等诸多继续的物什,一时忙了起来。
《百家杂学》涉猎太多,天文地理、飞鸟走兽等无所不包,至于数理等也一应具有,但是写得比较散,非是体系的学科类型。皇帝陛下命人将《百家杂学》送到工部后,又命学士誊抄出来,送交户部和翰林院,以供所需之人查看。
户部诸人对李园的粮食和农学相关的内容比较有兴趣,倒也肯花时间去琢磨里头相关的东西。
户部有一位郝姓主簿正在编纂农书,看到这完全新鲜的学说,眼前一亮,甚至有点动心想亲自去青山县看看。恰好他是淮南道人,故乡离青山县不远,果真去了青山县,风土人情自在,回家探亲祭祖也方便。算来李咎是他的半个同乡,自己的同乡有这样的出息,郝主簿与有荣焉。
户部其他人多少有点香火情的意思,见同僚上心,他们也不便泼冷水。再者那粮食的产量摆在面前,只要李咎没撒谎,真让他弄出这样的东西,他们在其中留个名儿那是注定万古流芳的,是以他们也乐意。听闻去年进贡上的几种杂粮,已被皇后放在了宫中的暖房里悉心栽培。到底那亩产翻几番的说法是吹嘘过甚,还是真的就是农神现世,只等今年收割也就知道了。
李咎的那些东西在工部和户部尚且又市场,唯独就翰林院各科不喜欢。
李咎的学说是杂学,有些道理隐隐地透出来与当今学说是反叛。看多了移性情,且和他们科举取士的经济仕途抢夺人才。别的不说,那尤师父的儿子尤复,于科举、著述无益,不就去混这个“杂学”了么?
而且李咎是草根出身,没有名门大师作倚靠,又显得上不了台面。
哪有读书人和下九流混在一起的?士农工商,士与农为伍尤可称是仁心所致,再与工、商甚至不入流的巫医往来,就显得特别跌份。
故而皇帝陛下叫人送来的好些书,从他们接到之日起就注定了要被封存起来,再也不得见天日。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皇帝陛下已将显微镜等稀罕玩意给了皇子公主。小祖宗们才刚拿到手,没搞清楚怎么用,故而还没翻起风浪来。未来若是有人发现了其中的精妙之处,那却是另一件事情了。
尤南将李家的东西送到朝廷这件事办得光明正大,并没有丝毫隐瞒,甚至他还写信给李咎指点他如何应对。
在尤南看来,李咎一直发力在改善民生方面,是个可靠的人。但是他只花了一年就折腾出那么多东西,最危险的是他有自己的学说体系和发展学派的意图,手里又有报纸、月刊这种最能鼓动人心的杀器。李咎的所作所为必将挑战现在的学阀,他将来会怎样,尤南心里都没数。
不过李咎年初整的戏班子却让尤南眼前一亮。
整戏班子好啊,这多好!戏班子里都是乐工、伶人,供人娶乐的玩意儿,李咎亲手搭了个戏班子出来,这是什么?这是沉湎娱乐,自甘堕落。
这一手“自污”,在尤南眼里真是一手妙棋。李咎都和最下等的杂耍把式混到一堆了,又是写戏文,又是教唱词的,诸公再要攻击他整个“科学”学说出来是别有用心,这话说出去您自己信么?
尤南觉得李咎做的还不够,就那么两出戏,两套曲,算什么好班子?最好是打出名声,落个纵情声色的印象才好!
因此尤复期期艾艾地找他讨家里的歌姬舞姬乐师时,尤南没好气地将儿子大骂一顿,完了又写了封劝勉的书信给李咎。将家里所蓄之伶人除了最老的几个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乐师外,剩余凡十六人,并月钱一起,尽数送到了李咎身边。
那天清晨,半个青山城的人都跑到李园门口看热闹了。
金陵尤门给李园送人送钱,这样的大场面不仔仔细细看个分明,可就没下次了。
那绿杨烟边,垂柳风前,雕花香车软纱帘,飘下来好些仙女姐姐,或笑意吟吟,或愁眉不展,却比春风春花更缭乱。
尤南蓄养的歌舞人里,男女各半,只是跟他的老人都是男子。女子上了年纪后一般都被他发嫁了,只有男子娶妻才会留下。这次遣送的伶人里足有十四个女孩子,年纪从十三四岁到二十五六不等。她们不一定长得国色天香,但是各有长处。若是只有脸中看却没个吃饭的独活儿,尤南也不愿意养着,故而脸蛋身材,反而要退一步了。
她们从繁华的金陵被打发到这个穷乡僻壤,心中忐忑不已。见多识广的姑娘还能强颜欢笑,安抚其他姐妹。那些年纪小的或是性子弱的,早已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尤老爷虽严苛,到底管足了饭菜,又不折辱凌虐他们。虽偶有陪客的需求,也讲究个你情我愿。真有恶客上门,尤老爷也绝不允许人糟蹋他好容易栽培的伶人。到底在尤家的日子还是好过的,现到了这里,一路可见的穷山恶水,她们哪能不心惊胆战呢!
一路护送他们来到李园的长随,打听到李园的地址,就将这队人马带到了李园的正门。
这个时间正是有闲有空的人在李园的展板前听故事、做生意、贴告示看告示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赶集的还热闹。
长随等停下车马来,找人去通知李园人和尤复这边人到齐了,剩下的人一边等着,一边就在那熟悉新环境。渐渐地,众人就被展板前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那说书先生今的是《救风尘》一出,一边说书一边还要给李咎的戏班子做植入广告。或是要招工,或是要去戏台子那边演一段等等。
尤南送来的众人听了一阵,为首的舞姬大姐儿悄悄从软纱帘的缝隙里往外看了看,听见一旁的小丫头忽然哭泣道:“了不得了,这个新老爷定是要我们也在上头讲故事了。”
大姐儿心里也是作此猜想,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强笑道:“你看这个说书的,说的也就这样,还能在这说呢。咱们说得定然比他好。他都能留着,咱们也必不会被卖到那些地方去的。”
其他人或默默地抹泪,或小声谈论着将来如何是好,又听见外面的动静忽然变了。
那些方才还在议论故事的人,兴高采烈地说起了李老爷:“李老爷出来了!不知老爷又有什么新鲜主意了?这戏文我还没看够呢?”
“去去去,你就想着听戏,败家崽儿!”
“那还能想什么,总不至于想三九姑娘吧?你敢,我可不敢!”
“别吵了别吵了,三哥想的是老爷去年的那些种子吧?您怎么还没死心呢!前几天‘公开日’,咱们不是进去看了么,老爷自己在种着呢,绝无今年就分给咱们的道理。再说了,咱们不是登记上了么,李老爷说了,一旦开始卖种子,一定先紧着咱们的……”
“瞎说……哎呀,和你们说不明白。你们还没听说啊,老爷买下了荒山边一条街,说是要开私塾,专门教种地、做生意、当大夫的事儿。我家那个傻小子,念书是没指望了,那总得有个养活自己的手艺吧?听说那边快要收学生了,我这不是怕轮不着咱们嘛!”
……
在旁边这辆骡车上的几个女子便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么高那么健壮的一个男人,穿一色半新不旧的蓝色道袍,正阔步走来。
和她们日常所见的风流书生、清俊雅士不一样,这个李老爷皮肤微黑,五官俊朗,腰板直身子正,走路带风,显是孔武有力的样子,正是她们这些弱女子会惧怕的那种“武人”形象。
可是不知为何,她们这次却生不起半点惧意来。可能是因为李咎老爷并没有显出目中无人的样子,也可能是因为外面那些平凡人们并没有表现出躲避的样子。他们反而上前和李咎搭话,依稀听见有问候声,也有问李园几时招工的,还有些体面人急不可耐地问某事何时能到某地者。如果李咎老爷是个凶神恶煞的,想必这些普通的百姓,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李咎与众人拱手说有事要处理,众人所说的事情他都记下了,若有消息必定在展板上贴告示云云,总算抽出了身来。尤家的长随往她们所在的马车指了指,似是在说这边如何,李咎便顺着他的指示往大梧桐树后的骡车看来。
大姐儿明知他隔着帘子,并看不见自己,却不知为什么被他的目光扫过就觉得已经叫他看见了,然后不自觉地就脸上烧了起来。
……好像来到这破落山村,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题我会做,大姐儿是个审美在粗犷方向的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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