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对剑荡的提议是深表不以为然，“为什么不说？竞技体育，重在竞技，什么叫竞技？两个选手之间互相比拼，看谁更快、谁更高、谁更强，是两个人之间纯粹的争斗，如果说为了收视率或者商业价值而人为操纵了比赛结果，那就不能说叫竞技，而应该叫做演技，这种行为、值得赞赏吗？”
剑荡回道，“那又怎么样？你刚才不是也说我们国家绝大多数体育项目职业联赛商业价值都难以变现吗？”
不服不能理解了，“这跟我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剑荡娓娓而谈道，“让我来说，其实职业体育这种东西，就跟佛家所讲人生三重境界是一样的；
一开始的时候，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比赛的结果，完全取决于双方选手实力高低，完全公平、彻底纯粹的竞‘技’，身体素质的劣势、可以通过技术上的磨练来弥补，就说篮球好了，我个子矮、我跳得不够高，我可没有办法在天上飞，但我可以每天一千、两千甚至三千球的投篮练习来练手感，可以在真正比赛的时候用远投这种不需要拼身体素质的方法来击败我的对手，无论是靠身体打球还是靠手感打球，只要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都是正当的，都是公平的，这当然正常；
但是，话也说回来，完全公平的竞争，打不开市场。
其实你一开始说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职业体育，想要变现，除了维持住原有受众以外，更重要的，是需要不断吸纳新的观众，需要想尽办法去吸引以前根本不关心这个项目的路人的注意力；
那么假如说联盟里所有队伍实力都非常均等，任何两个队伍都是五五开，双方开打之前没有任何人敢说谁稳赢，比赛确实会非常激烈，这可以很轻松得留下原有受众，但，无法吸引路人的关注；
因为路人不会凭空产生去看一场跟自己无关的比赛的欲望，大家需要一个理由、最起码需要一个自己支持的球队，来保证自己的参与感；
参与感是职业体育价值变现的一个必要条件，如果说比赛的两个队伍、无论谁输，我心里都不会不高兴，无论谁赢、我也都不会去欢呼，比赛的结果不会在我内心掀起一丝的波澜，那我就不可能花钱去看这场比赛，因为它对我不会产生任何的正效用；
职业体育想要保持这种源源不断的生机，往往都需要一些场外的因素、需要话题，可能是八卦、可能是王朝、也可能是传奇巨星、又可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伟大翻盘；
就是这些东西，构成了路人花钱来看比赛的理由。
因为这些事情可以往朋友圈去发，可以吸引自己身边人的眼球，可以让自己成为其他人的焦点，可以给自己贴上一个正面的标签、避免同质化、让自己在其他人看来显得不那么平庸！
对，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无时无刻得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显得不平庸，因为大家明明都很平庸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平庸，因为大家觉得平庸是个贬义词。
但这有难度啊，你在想着办法达到这个目标、你身边的人也在为此努力，想要脱颖而出，是非常困难的。
那就去谈一些小众话题好了，某些知识，我知道、别人不知道，欸，我不平庸，我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这是自欺欺人的行为吗？
是，但遗憾就在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只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手段来保持自己的虚荣心不会坍塌。
这就是为什么在酒桌之上娱乐圈八卦、时政、体育这些东西能成为永久谈资的理由。
打个比方，世界杯的时候，举国上下都在谈论足球，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像是打从娘胎出来就是个球迷一样，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压根都不知道我们上一任……或者干脆就说这一任的足协主席叫什么名字！
等世界杯一过，风平浪静，大家又都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道上，朋友圈里你再也看不到任何有关于足球的言论；
为什么呢？
跟风、赶浪头，这两个词，是褒义的吗？
如果不是，那这种行为错在哪里？
伤害了本来就是球迷的那类人群的优越感？不要搞笑了，中国哪里有那么多的球迷？如果球市真的就如同网上鼓吹的那样火爆、如果大家买票去看球真的是因为他们是球迷、如果那些俱乐部烧钱真的是因为看好这个项目本身，我们的足球怎么可能出不了线呢？
归根结底，职业体育这个东西，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大家更新自己朋友圈内容的理由。
职业体育想要发展、想要赚钱、想要提高运动员们的收入，就需要投观众之所好，不断的创造谈资；
哪怕这种谈资是不当的，哪怕这种谈资来源是不公平的比赛进程。
打个比方，某个球队，夺冠了，大家一听，哦，原来它今年夺冠了，好，我知道了。
然后呢？
没了。
冠军年年都有，今年是你、明年是他、猴年轮到第三家，一家一家往下轮，这有什么好谈的呢？
那如果是三年冠呢？
如果是‘王朝球队’呢？
这个作为谈资，是不是时效会更长一些呢？
哪怕我一个不看篮球的人，我最起码知道历史上有个人叫乔丹，
哪怕我一个不看足球的人，我都知道巴西队很厉害，世界杯的时候伪装成这个队伍的球迷、最起码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拆穿说不懂装懂。
当路人有了谈资，大家就会来关注这个比赛，因为我需要去看一些集锦和评论来帮我完成我朋友圈的装逼发言。
人生就像一出戏，演着演着，就入戏了，入得深了，就走不出这个角色了。
这么多人跑过来跟风赶浪头，如果这个体育项目真的有吸引力，那其中肯定会有人从伪装出来的粉变身为真粉。
受众越来越多，商业价值自然也越来越容易变现了。
这就是为什么某位联盟总裁上任之后想尽一切办法要造星、造星不成就通过改变裁判尺度来推出皇朝球队的理由；
因为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配得上那个位子，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联盟商业上的成功。
大家没有必要对这种行为口诛笔伐，因为他的前任在上任之初也耍了一些花招，甚至有些地方做得还更出格，过了这么久，大家回过头来一看……谁记得他当初用的是什么手段？大家嘴里只会有那一段段的传奇。
现在也是一样，等过了二十年三十年，同样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传奇达成的过程和手段，大家只会记得传奇本身。
这就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这很难听，确实很难听，但职业体育想要发展，想要达成商业上的成功，就得做一些超脱了规则和公平之外的小伎俩。
靠着种种小手段、逐渐发展、逐渐壮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商业开发成功到了一定地步，观众们逐渐理智下来之后，大家自发得就会开始抵制这样那样的不公正，这个项目也会逐渐回到它的正轨上来，这就是所谓的第三重境界了。”
听剑荡这么一说，陆明心中不由得一怔，“所、所以你、你的意思是，盛世到时候会为了赚钱而使出一些不太能见得了光的小手段？所以才会把这个东西交给其他公会来做？”
剑荡皱了下眉，“青青，你、你这……想得有点多了吧？
围棋、象棋……嗯……需要裁判吗？”
这……
“不需要啊，对不对？这规则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简单得要死，你怎么操纵结果呢？花钱买通选手，让他们故意输？
这风险就太大太大了，职业棋手往往都心高气傲，并且越是高端棋手那傲气就越重，因为他们骨子里是文人，把胜负名节看得非常重，见不得这种脏东西。
我刚才那些话的意思啊，其实很简单，
棋类运动，商业价值，归根结底，就那样，成不了气候、终究赚不了钱，永远都只会是小众爱好！
即使是在娱乐项目不多的古代，琴棋书画普及率都不算高，更不要说物欲横流的当下了。”
“那……盛世……”
“简而言之，这些东西，就是鸡肋，盛世想要做这个，根本不是冲着钱去的，就是个噱头，就是想要吆喝，
这吆喝，我个人这么认为啊，不是针对社会大众的，而是针对上面的。
额……说起来，其实也可以用佛家三重境界来讲，社会要发展、经济是关键、生产力是最优先因素，为了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平，有的时候，确实，需要向钱这种东西妥协；
当经济发展到了一定地步之后，这种妥协，会被慢慢到正；
我说的就是网游，这些年上面对游戏这种东西算是比较认可的，但，
精神鸦片、它永远都是精神鸦片。
除非你能论证‘玩物丧志’这个传了几千年的成语是谬论。
这难度有多大，需要我说吗？
娱乐业，解决了人类衣食住行用的哪一个方面的需求呢？
没有啊，这东西不会创造任何实际的社会财富，最多只能说提供了一个财富再分配的渠道。
就说‘天下’这游戏好了，产值这么大，来源是什么？
是玩家们充钱！
钱从这一个人的手上流转到了另外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手上，这是交换、不是生产。
比如说，一把武器值200万，这句话扩展开来，是说有人愿意花200万买这把武器，是价格、不是价值，两者之间区别是非常大的；
200万，放到其他地方，可能可以在一段时间内维持上万人的生命，而代表了这把武器的这一段数据流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吗？
不能吧？
除非说卖家把这200万全捐给了希望工程或者其他的慈善基金。
一个两个人捐钱，很正常，所有人都捐，你觉得现实吗？
盛世面临的问题就在于此，他们公司现在能通过游戏这个渠道赚钱，是因为上面的风向在这边，但风向迟早有一天会变，
而盛世又不知道这个变化是在哪一天，所以他们要提前做好准备，下棋这种事情……严格说起来也是玩物丧志啊，但最起码在社会主流意识看来，这东西好歹比电子游戏要高雅、健康吧？”
“所以他们就把这个皮球踢给了下面的公会？”
“额……话难听了些，但也确实有些道理，不过啊，我倒是倾向于另一个更加正当的理由；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嘛，这个项目分发下来、交给更多的人来去做，接触的人多了，其中说不定就会有谁突发奇想得找到一条成功的商业化之路呢？”
“然后盛世就坐享其成？”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各取所需罢了，没有盛世提供的这个平台，就算心中有什么抱负，那也无从施展啊，不是吗？”
最后的这句话，倒是说到了陆明的心里。
“然后呢？”不服在旁问道，“这跟广陵散有什么关系啊？”
“哦，是这样，他说他是个老棋迷，还说要是到时候这差使真的落到了我们头上的话，他想要我们帮忙弄几个职业棋手签名给他……”
不服笑了，“嘿嘿，这我还真头一次听了，广陵散那家伙，竟然还有这爱好？”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世界这么大，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牌局接着打着，陆明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我还是有个事情想不通啊，就算事情真的按照广陵散说的那样，盛世会把这个项目发下来……那也没有理由找我们帮啊？不是我妄自菲薄啊，从概率的角度上来讲，这种任务交给至尊或者狂狼那样财大气粗的帮会，成功率会比给我们大很多吧？”
剑荡摸牌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思索了一阵之后回道，“这个倒是不见得，战斗帮玩家，精力更多得都会放在打架上，下棋这种事，没有硝烟、看上去毫无刺激性可言，换言之这种产业和战斗帮的利益是没有多大交集的……”
对这句话，陆明其实是持保留意见的。
生活玩家，喜欢下棋的比例就一定比战斗玩家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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