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嫣然是眼睁睁看着洛云花海被付之一炬的,不知云安道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数不清的洛云花便在顷刻间化为灰烬,亦如不知何时随之消失的云安道人。
其实他本也不是真正的云安道人,但他到底是何人往后更不可而知了。但消失之前云安道人曾与白嫣然谈起一桩旧事,道出当年季凌云为了娶白嫣然曾做过的事。
白嫣然一直当真以为自己是因八字契合,方才被指婚阴差阳错成了安王妃。她一直以为季凌云最初对自己是怜惜,后来更是因此而生出的些许情意。
然而如今她才知晓,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算计了自己,用一往情深算计了自己的一颗心。直到这一刻,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底气。
正是因为这股底气,白嫣然决定放手一搏。
那日的火势惊天,自然引起行宫宫人的惊觉。白嫣然隐去云安道人后据实相告,让他们将此事如实禀报上去。
先前季凌云就曾怀疑过,洛云先生既然人在京城,为了小心谨慎很可能将洛云花也种在京城。但即便派出去多少人,却都没有寻到踪迹,是因为根本没人怀疑到这块地上。
这是当年太祖赏赐给于相的地,但因太过偏僻,又靠近皇家行宫,所以于相一直并未做他用,只好生收着。
但既然季钰仁能不惊动任何人,多年来用这块地种植洛云花,自然是全部打点稳妥的,由此很快查出于启林中了浮生散之事。
于相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但事已至此,他即便辞官谢罪也为时已晚。
于启林因为有些浮生散的存货,这些日子方才没有显露原型,却不可能再醉生梦死一辈子。
所有中了浮生散之人无论身份贵贱,全部都被安置在慈悲庵中,由太医院全权医治。
胡放因对浮生散颇有研究,如今俨然已经在太医院崭露头角。韩大夫不愿入太医院,季凌云也不强求,让他以编外人员参与医治。
但绕是如此,数日之后却有半数人都未能挺过去爆体而亡。而余下的半数人中只有少数人瞧着还有希望,大多也是垂死挣扎,于启林便是其中之一。
于姗姗母亲早亡,与兄长感情甚笃。见到兄长已露油尽灯枯之像,哪里还能顾忌再多,不知从何处听说了什么,便哭着求到了白嫣然面前。
“王妃,臣女实在是没有办法,兄长快要不行了,臣女厚颜请王妃赐药。只要能救哥哥一命,臣女定然当牛做马也要报答王妃的恩情。”
白嫣然眯了眯眼,看着于姗姗一身素衣头簪百花,好似带孝之人,让人将她扶了起来,说道:“本王妃有些听不懂于小姐话中之意,可否言明。”
见于姗姗又要跪,白嫣然忙道:“于小姐有话好好说,你再行这般大礼本王妃可受不起。”
于姗姗却忙道:“不,王妃受的起。只要王妃肯赐药救兄长一命,即便要日后臣女日日三拜九叩也绝无怨言。
臣女听说王妃也曾中过浮生散之毒,如今却能安然无恙。可太医院却未能有十足把握,想必王妃定然有秘药,还请王妃赐药。”
白嫣然心下思绪万千,面上却滴水不漏,反道:“不知于小姐是从何处听来这等不实之言?”
于姗姗闻言急了,泪水又是成串的往下掉,哀求道:“怎会是不实之言,如今对浮生散最为了解的胡太医先前便一直在王府替王妃看诊。若非王妃中了浮生散之毒,又何需太医常住王府问诊?”
既然于姗姗连这些都能打听到,想必此事已经暗中传来了。白嫣然并未想过此事会泄露出去,当真是措手不及。但就在这片刻之间,她心下突然便有了决断。
她看着急切的于姗姗,开口道:“于小姐会错意了,本王妃并非否认中毒之事。但如果当真有能够解毒的秘药,太医又怎会不给令兄服用?
此事牵连甚广,王爷既然名太医院救治诸位中毒之人,太医们便断不会见死不救。本王妃能够安然解毒,实数侥幸。”
于姗姗愣了愣,随即好似渐渐回过神来。虽面如死灰,却总算有了几分清明,起身道:“王妃所言极是,是臣女一时糊涂了。既然如此,便不打搅王妃了,臣女告退。”
看着于姗姗失魂落魄的背影,白嫣然的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她对素心道:“去让人查查,这些流言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流传出来的。”
白嫣然当初是亲身经历,虽也得知有人未能成功解毒反而死于非命,但若非今日见于姗姗这般失态,也不会想起同韩大夫询问此事。
得知竟然有半数人爆体而亡,甚至可能更多,白嫣然不禁后怕,却也疑道:“太医院皆是医术精湛之辈,且有你与胡太医的经验,怎还会如此凶险?”
韩大夫叹道:“是啊,就连我和师兄一开始也没有料到是这般结果,不过到了如今,也算有些眉目了。从至今为止的观察来看,想要解毒除却心志还需身体强健。”
白嫣然曾在宴上见过于启林,并未看出病弱之态,怎么也不会比自己当时差,难道是其心志不够坚定?
似乎看出白嫣然的疑惑,韩大夫说道:“这么说吧,如今在慈悲庵中的病患,情况最好的是两个武将,正值壮年,又常年习武,体魄非常人所能及。
如今看来,王妃当初铤而走险能够痊愈,实在是上天眷顾。大约也是因为王妃并未连服七日,所以多了一线生机。”
韩大夫言之有理,但白嫣然心中却明白自己并非是因此才死里逃生。她突然明白,于姗姗所言其实非虚,她的确曾服过“秘药”。
当初自己与神秘道人在昭化寺初见,他曾请自己喝过一杯茶,怕就是那茶水中另有玄妙,才让她捡回一条命。
但这是机缘,不可强求。那神秘道人既然洞悉一切,却不肯透漏身份,恐怕是并不愿再插手此事。
果真如白嫣然所料,她中毒之事已经在私下传开了。就在流言越来越盛之际慈悲庵中又陆续抬出几具尸身,其中便有于启林。
于相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于姗姗更是几次哭厥过去。由此京中又流传出一则谣言,说安王妃其实并未痊愈。
此言倒也并非空穴来风,一则是白嫣然亲口承认自己中毒之事,二则太医院也言明了解毒条件。与大多死于非命之人相比,白嫣然的确显得更加羸弱。
因此才传出这等流言,说因为安王妃的身子受不住,安王便私下搜罗浮生散供养安王妃。流言甚嚣其上,竟越演越烈。
多少人因受不住解毒之法死于非命,解毒原乃理所应当,亦是无奈之举。但如今听闻安王妃却能继续服毒苟延残喘,死于非命之人的亲眷难免心有怨念。
不止如此,更有说安王妃是红红颜祸水,将来安王登基其必定祸国殃民,怎配为皇后!
季凌云忙于朝政顾不得这些,底下人也不敢将流言如实上报,待季凌云知道时,已经是满城风雨。
季凌云当即大发雷霆,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反而好似证明了流言所述,因此越发气焰高涨。甚至民间已将白嫣然妖魔化,民怨沸腾逼摄政王休妻。
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此事背后必定有人推波助澜,否则不至于让百姓这般痴信。但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此时再查已然了无踪迹。
这日季凌云难得青天白日便回了王府,白嫣然不禁喜形于色。然而下一刻,季凌云紧紧将她揽进怀中,好似要将她嵌进身体里一般,白嫣然面上的笑意倏儿淡了。
季凌云声音沙哑道:“对不起,嫣儿,让你受委屈了。”
听到这话白嫣然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可她的心却狠狠一揪,因为感同身受。这一刻她同样内心愧疚难安,同样对季凌云怜惜不已。
她的手悄悄抬起,缓缓环上他的腰,慢慢将头枕在他的胸前。
“我有你,就不委屈。”
片刻后,季凌云方才放开白嫣然,愧疚的对她道:“嫣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绝不负你。”
只这一句话,白嫣然便真的安心了。
季凌云并未能待太久,陪她用过午膳后便又急着进宫处理政务,依旧是早出晚归。之后的日子亦是如此,只是流言再也传不到白嫣然耳中了。
人言可畏,流言如虎。即便天下人都让摄政王休妻,只要季凌云不予理会,白嫣然便仍是摄政王妃。但摄政王如此一意孤行,注定会失了民心。
季凌云让她安心,白嫣然便当真没有再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她在王府中一切如常,甚至没有做过一夜噩梦。
正如煽风点火,即便一时气焰高涨,只要置之不理,终究会柴薪燃烬后继无力。白嫣然便等着那一日,方才决定出一趟门。
留香居是京中最风雅的茶楼,颇受小姐公子们的青睐。若是公子清谈或小姐小聚,多会选在此地,亦是身份的象征,但却少有人知这是安王的私产。
重生后白嫣然第一次遇见于姗姗便是在留香居,顾月瑶与于姗姗、左锦云三人在隔壁包间,后因舒月挑拨几人还起了争执。
同样的,今日白嫣然亦挑了于姗姗隔壁的包间。她不紧不慢的品茶听书,楼下的说书人说起如今南省新任总督章穆的功绩来,末了又提及当年摄政王妃慧眼识人。
白嫣然听得唇角微扬,却听外头经过之人冷哼了一声,似是对此不满。随即那人脚步停在隔壁包间,推门而入。
白嫣然将茶水细细饮尽,而后起身去了隔壁包间,不问便推门而入。屋中的两人一起看过来,齐齐白了脸色。
素心在身后将门关上,白嫣然对于姗姗点了点头,于姗姗方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起身行礼。而后她看向与于姗姗同桌之人,淡淡道:“许久不见,左小姐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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