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堂的面上带笑,一双眼睛里却是精光乍现。白嫣然也不恼,竟起身恭敬说道:“裴先生说笑了,王爷既然信任你将王府的账目都交由你管,可见裴先生是个可信之人。你年纪与我外祖父差不多,教训两句也是应该的。”
裴堂想了想,说道:“你外祖父?说的可是齐昌平那个老东西?”
素心这次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白嫣然却答道:“正是,先生认识我外祖父?”
裴堂叹道:“算是熟识吧,不过多年未见,也不知那老家伙还记不记得我了。”
他又看向白嫣然,挑了挑眉,那动作竟与季凌云如出一辙,他问道:“你这丫头倒是不寻常,还是说凌云都已经告诉你了?”
白嫣然摇头笑道:“王爷并未与我说过什么,只是王爷连佟家来的朱管家都不放心,却能放心将府中账目都交由先生打理,可见对先生的倚重。”
裴堂见她还站着,便径自坐在了下首,白嫣然这才也一道坐下了。
裴堂说道:“凌云这小子虽看着不着调,却是个最重情义的。我曾在国子监授课,教过他两年,后来在官场上遇到些变故被摘了乌纱帽,便被他请来做了王府的账房先生。”
他说的轻飘飘,素心却是听的咋舌。能入国子监给皇子授课的岂是泛泛之辈,譬如当今位高权重的于太傅便曾是国子监的博士,还有蓝老太师当年也曾在国子监任职。
似是当真已不在意当年往事,裴堂摆了摆手又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莫要再提。今日我来是将府中账目交接给你的,我见你是个有担当的,交给你我也放心。
老夫在京城里住了这么多年也厌烦了,如今将此事交给你后便了无牵挂,就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此事倒是让白嫣然始料未及,她问道:“先生这般打算王爷可知道?”
前世白嫣然便知道了裴堂的身份,所以方才听他所言才能镇定自若。而且她还知道裴堂并未细说,季凌云之所以将他聘来做王府的账房先生,是怕有人会对他不利。
只是前世裴堂也并未提及过要出门远游之事,让白嫣然有些措手不及。
裴堂捋着胡子一瞪眼睛,说道:“老夫我又不是他的学生,他还能管到我头上来!”
“先生觉得我管不着吗?”
接话的正是刚刚下朝的季凌云,白嫣然抬头看到外面的天色才知已经这个时辰了。她起身迎了上去,季凌云却顺势牵着她的手一道站在了裴堂面前。
“先生准备去哪儿?怎么去?多久回来?”
裴堂瞪着他不说话,季凌云便笑了,挑眉问道:“先生不会什么都没想好,就准备只身上路吧?”
裴堂抬头挺胸,冷哼道:“哪又如何?想当年我……”
季凌云毫不犹豫的打断他道:“那是当年,先生年轻力盛,自然无所顾忌。但如今你已过天命之年,哪里还能这般胡闹。”
这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气的裴堂吹胡子瞪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季凌云转头看了看白嫣然,突然又放缓声音对裴堂道:“先生不若再留些日子,等着喝了我儿的满月酒再走也不迟。”
这话听得厅中几人都是一愣,白嫣然回过神来红着脸嗔怪道:“先生面前你也这般信口雌黄。”
季凌云却道:“娘子怎么知道现下你腹中就没有孩儿?就算眼下还没有也快了,先生就再留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嫣儿还没有身孕,你再走我定然不拦着你。”
裴堂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自在惯了,若非当年无意间入了国子监做了博士,也不会被卷进佟家与于太傅之间的纷争中。
所说到他唯一的牵挂,便是对季凌云这个学生了。两人亦师亦友,亦是多年忘年之交,裴堂被他这么一说倒真有些心动,犹豫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等三个月,你小子可不能出尔反尔。”
季凌云立即道:“这是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裴堂蔫蔫的点了点头,把账目往季凌云怀里一塞,不大痛快的说:“既然你来了账目就交给你了,我这个老头子老眼昏花就不在这儿误事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留下季凌云哭笑不得。
两人刚才坐下,磨磨蹭蹭的朱永终于拿着库房钥匙来了。
他一见季凌云也在,面色先是一僵,继而眼珠子一转,恭恭敬敬将钥匙亲自放到了桌上,嘴里还道:“王妃忙于府中琐事,这点小事还是交由老奴来做就好。”
季凌云果然开口问道:“这可是库房的钥匙?”
不等白嫣然开口,朱永便抢着答道:“这正是库房的钥匙,王妃勤勉,今日便将裴先生和老奴这里的库房钥匙都要了去。依老奴之间,钥匙还是放在老奴这的好,免得到时候老奴用时还需来劳烦王妃。”
白嫣然眯了眯眼,这下却不急着开口了,只笑盈盈的看向季凌云。季凌云自然也听得出朱永的言外之意,是指白嫣然野心太过,大权独揽。
他不甚在意的道:“既然是王妃之意,那便如此吧。你来王妃这里拿,总比让王妃去你那里取的好。”
一句话堵的朱永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白嫣然又接着道:“我还有一事要请教朱管家,府里所有人都在这名册里了吗?”
起先白嫣然只是因为小八起了疑心,所以让素心去将慧娘那里的名册拿来。后来又想了想,干脆将郑伯和朱永这里的一道要来,只粗略一扫便看出了端倪。
慧娘和郑伯那里的名册中写着自己手底下的人,朱永那里有两本名册,一本同样是他手底下管着的小厮名录。
另一本则是下人们进府签了身契后的造册记载,每个人名字后面都有签字画押,里面却没有小八,甚至少了很多人。
不顾朱管家难看的脸色,白嫣然将三本名录放在一处,又挑出朱永的那本名册放在另一处,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三本是府里下人的名录,这一本是下人们的身契造册,但这两个名册之间人数差了很多,朱管家要怎么解释?”
白嫣然这一席话连季凌云都愣住了,随即脸色便沉了下来,目光犀利的看着朱永,朱永额上瞬时冒出了冷汗,忙跪下辩解道:“王爷息怒,此事老奴可以解释。”
白嫣然还在一旁神色如常,笑盈盈道:“朱管家说吧,我和王爷洗耳恭听。”
朱永心中暗骂一声,嘴上忙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初王爷出宫建府,府中一切百废待兴,皇后娘娘将管家之权交给老奴,老奴心中着实惶恐……”
季凌云冷着脸敲了敲桌子,道:“说重点。”
朱永这人平日里打惯了官腔,一说起话来便有些收不住。他尴尬的擦了擦额上的汗,接着道:“当时府中缺人手,这一时半刻的也寻不到合适的人,老奴便斗胆回佟家借了些人手。
老夫人疼爱王爷,说是不必还了,只管拿去用就是,所以就将人留下一直在府里做事了。老奴也不好再去问老夫人要身契,便就……”
白嫣然接口道:“便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将人留下了。”
不等朱永反驳,白嫣然又道。“只是我有一个疑惑,这些人每日吃住做事在王府,每月领着王府的月钱,身契却在佟家,这到底算是谁的人?”
谁的人?自然是朱永的人。
朱永不是傻子,他为何要将这些下人稀里糊涂的留下,自然是因为这些人与他同样是从佟家出来的,且是跟着他来王府的。
这些人虽看着与其他人一样都是在王府做事,身契却不在王府,并不算是王府的人,而是朱永的人,他在安王府的心腹。
朱永不知白嫣然是否是明白这道理才明知故问,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朱永脑子转的飞快,嘴里答道:“既然老夫人将人给了王爷,那自然是王爷的人。身契在佟家与在王府其实并无二致,相信皇后娘娘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让老奴将人留下了。”
这么大的事,自然不是朱永一个管家能够决定的。
只是他当初耍了个心眼,寻了个王爷公务繁忙的借口直接去问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然对自己的母亲不疑有它,当即便让他将人留下了。
此时朱永将皇后娘娘搬出来,更是想搓一搓白嫣然的锐气,让她知道自己背后的靠山。
果然,白嫣然听闻皇后娘娘的名头便不再多言,但他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不怕得罪皇后娘娘的。
季凌云不咸不淡的说道:“既是母后将人留下的,那就留下吧。”
朱永还来不及欣喜,就听王爷接着道:“既然朱管家这么喜欢往宫里跑,那我便去同母后说一声,让朱管家入宫去凤仪宫侍候着,也省得你来回奔波麻烦。”
在宫里侍候主子的,除了宫女就只有净了身的公公,朱永的脸色当即大变,不住叩首讨扰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一会儿朱永的额前就渗出了鲜血,可见是真害怕了。白嫣然安抚的拍了拍季凌云的手背,淡淡道:“朱管家起来吧,王爷这是同你说笑呢。”
朱永抬头紧张的看着季凌云,季凌云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朱永又忙磕头谢恩,对着白嫣然千恩万谢。
白嫣然轻啜了口茶,淡淡道:“王府里头规矩大,这般糊里糊涂的用人不妥。只是这也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王爷直接将人送回去也不好。
所以还要劳烦朱管家再跑一趟老东家那里,好言相说将人送回去,再每个人多发半年月钱做打赏,可别教老夫人与王爷心中生了嫌隙。”
朱永心中叫苦不迭,却知道自己眼下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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