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温言的话说得萧氏一愣,就是这一愣神儿的工夫,就见夜温言直接将镯子抛给坠儿,大声道:“拿去换银子,给老夫人买肉吃。”
围观的人听到这话纷纷赞扬萧氏真是深明大义,如此才配作当冢主母。
待萧氏回过神来,人们的吹捧已经让她再张不开口去要镯子了,只能一气之下转身回府。
夜温言往师离渊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见那人总着她微笑点头,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她便挽上穆氏,也跟着回了府去。
一品将军府门口总算是清静下来,该散的人也散了,下人们提了水,冲洗割肉时弄脏的地面,同时心里也在默默地念叨着四小姐太威武,老夫人根本就镇不住,府里怕是要翻天啊!
进了前院儿,不管府门关没关,也算是只有自家人说话了。
老夫人一直等在这儿,见人们都回来,就准备好好地发一通火气,把今天丢尽的颜面找回来一些。
可还不等她说话呢,二老爷夜景盛也回来了。
登记大典早就结束,群臣议事也议完了,这会儿散朝回家,夜景盛耷拉着脸,跟头驴似的就进了院儿。
萧氏迎上前去,就想问问他为何脸色这样难看,结果往后一瞅,就看到跟着夜景盛一起回来的竟还有一群宫人。只是这群宫人在穿着上跟普通宫人不太一样,北齐皇宫里的宫人都是穿灰袍,但是这会儿来的人却是穿着紫袍的。
要不是这身太监服除了颜色以外,其它都跟普通太监服一样,萧氏都看不明白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老夫人却是看出些门道来,自作聪明地道:“过去是天圣年间,如今新帝登基,改了年号叫……对,天望。现在是天望年间,所以公公和宫女们的服饰也理应有所变化才对。”
夜景盛的脸色更难看了。
萧氏隐隐觉得似乎不是老夫人说的这么回事,果然,就听站在夜景盛身后,为首的一位宫人大声地说:“新帝登基并未更改宫人服饰,之所以穿紫色,是因为我等并非是皇家宫人,而是在炎华宫侍候的。炎华宫穿紫,这是数百年来的规矩,夜老夫人这是忘记了?”
老夫人当时就一激灵,炎华宫的宫人?对啊,炎华宫是穿紫色,她以前听说过,可却从来没接触过,所以一听一过就忘了,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可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炎华宫的宫人来将军府干什么?
“可是云臣云大人叫你们来的?”她颤着声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人冷哼,“云大人掌管钦天监,若是云大人指派,那也该指派钦天监的人,或是宫里的人,断不会用到炎华宫的人。”
“那你们这是……”
“老夫人,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我等此番前来,是来给夜四小姐送东西的!”说着话,两只手往前一托,夜家人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端着一只盒子呢。
他不再搭理老夫人,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夜温言那处。一直冷冷绷着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甚至面带笑意地朝着夜温言走了去,躬身道:“奴才连时,请夜四小姐安!”
夜温言笑答:“连公公不必多理。”
连时将手里捧着的盒子往前一递,声音立即提高了几分:“炎华宫送夜四小姐暖玉一块,日常佩戴可暖身,请夜四小姐收下。”
炎华宫三个字一出口,老夫人感觉天都要塌了,萧氏腿肚子打哆嗦,要靠夜景盛扶着才能正常站立。就是那夜连绵也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都要惊掉出来。
炎华宫?为什么是炎华宫,而不是钦天监?
原先夜温言只搭上个钦天监,就已经把她们折腾够呛了。那云臣哪次来不是对她们冷嘲热讽的,几乎就是踩着她们的脸给夜温言撑腰。
谁成想钦天监这一关还没过去,又扯上个炎华宫!炎华宫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帝尊大人的地盘,那是北齐国最最神圣之处,是连皇家都要对之顶礼膜拜的。
为何夜温言又跟炎华宫扯上关系了?到底是怎么扯上的?夜温言跟炎华宫挨边儿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所有人脑子里炸了开,包括穆氏这边,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连时,再看看夜温言,夜飞玉甚至不由自由地摇起头来。
夜温言也没吱声,但她不是心里没数,她只是在想,原来师离渊说的那样东西,是暖玉呀!日常佩戴可暖身,岂不是正对了她这全身冷凉之症!
于是笑呵呵地将东西接过来,抱在怀里,“多谢连公公了。”说完又冲着坠儿使眼色,坠儿赶紧递银子。递完了一块银元还觉不够,又把剩下的红宝石塞给连时一颗。
连时想了想,将银子接了过来,宝石就推了回去,“奴才第一次来见四小姐,这锭银元就当是讨个喜赏,宝石就真的不能要了。这是夜老将军生前给四小姐留下的念想,四小姐当好好收着才是。”
夜温言闻听此言就叹了气,“唉,我也想好好留着,可惜终究是留不住的。我们府上太穷了,顿顿吃干菜,早上喝的粥里连米都没有几粒。我是嫡女,自然得为这个家打算,所以今早禁行一解除,就让丫鬟把宝石都拆下来,拿到城里去当了,换成银子给家里人买米买肉。所以连公公您还是拿着吧,不差这一颗。”
连时顿时就不高兴了,“家里这么多长辈,老夫人和新任当家主母都在,叶二将军也在,怎的就让一个小姑娘去谋生计?就算家里要添米肉,也该是由长辈们去变卖物件换钱花,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四小姐来做的。四小姐,您在家里怎么受这样的苦啊?”
身后跟来的一众小宫人特别会配合,一听连时这样子,一个个竟抹起眼泪来,纷纷念叨:“四小姐太可怜了,夜家也太欺负人了!”
老夫人气得肝儿疼,却又什么都不敢说。若是宫里的太监来了,她到是可以仗着身份怼回去几句,毕竟还有夜老将军的军威和她的一品诰命在。
可炎华宫的人她就一句都不敢怼了,不但不敢怼,甚至还低下头,态度明确地认怂。
萧氏也怂,夜景盛更怂。在炎华宫面前,怕是天底下除了夜温言之外,就没有人不怂的。
连时带着一众小宫人哭了一阵,终于转过身来直接跟老夫人对话了。他问的是:“老夫人,你们府上当真是连块儿肉都吃不起了吗?也当真是没有米下锅了吗?还是说,你们都吃好的,就只有四小姐吃的差?”
坠儿眼瞅着这头要着了火,紧赶慢赶地又添了一把柴:“不只四小姐,大夫人这一边都是一样的,上顿下顿清炒干菜水煮干菜。”
连时一跺脚:“那这就是专门欺负四小姐没了爹,大夫人没了丈夫。这是在欺负孤儿寡母啊!夜大将军才走了多少日子,一个多月吧?人才走了一个多月,他的妻女就落得这般下场了?夜老夫人,大将军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老夫人觉得特别无力,百口莫辩,这怎么扯着扯着扯到老大是不是她亲生的上去了?
老大当然是她亲生的,虽然她一向都喜欢老二,但老大是亲生的这没错。
于是赶紧答:“是老身亲生的,确实是亲生的。”想了想又道,“不是府里苛待她们,也不是府里没有米肉,实在是家里有大丧在,理应吃素。至于粥里的米,就是,就是觉得大清早的不要吃太饱,喝点米汤好清清肠胃。”
“竟是这样呀!”夜温言开了口,一脸的惊讶,“原来是我多此一举,还坏了家里的规矩,这就是我的不是了,还请祖母一定原谅孙女。”
她冲着老夫人俯了身,老夫人却绝对不相信这个孙女是真心的给她认错。她坚决认为这是夜温言的又一计策,后头指不定还有什么招儿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夜温言俯身之后很快就直了起来,然后对坠儿说:“快去告诉米商,把之前定的米都给退了。再把今天割出来的肉都收到一处,千万不能送到厨房去。家里有大丧要吃素,那肉就……”
“肉就送到外城贫巷去,分发给贫苦的百姓,就说是夜四小姐请的。”说话的是一位嬷嬷,跟着连时一起来的,之前一直站在人群后头,直到这会儿突然说了话。
连时见她说话了,赶紧侧了一步将人给请到近前来,然后对夜温言道:“这位是计嬷嬷,今儿带过来给四小姐看看,如果您瞅着还算顺眼,今后就留在身边使唤。”
不等夜温言说话呢,老夫人实在没控制住,尖着嗓子叫出一句:“你姓计?”
萧氏也跟着来了一句:“可是泉州计氏?”
那计嬷嬷完全不理会二人,只是对着夜温言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一个头,大声道:“老奴计氏,给四小姐磕头。”
夜温言看着这计嬷嬷,心里也是几番思量。
师离渊并没有提过要给她送个嬷嬷过来,但既然是跟着炎华宫的宫人一起来的,那肯定就也是师离渊的主意。
这计嬷嬷看起来五十左右岁,长像普通,是属于扔到人堆儿里几乎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可她知道这人绝不简单,至少“计”这个姓氏是不简单的,否则老夫人和萧氏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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