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缸照
褪尽东风满面妆——万之瑜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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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万之瑜在永宁郡王府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新婚之夜,她没有能够睡好,才闭了闭眼睛,她身边的侍女丁香就在帐幔之外轻轻的唤着她,“夫人,已经是卯正了,您该起来了。”

她就坐起来,撩开了帐幔的一角,对着丁香点了点头。

丁香见她已经醒了,便退了下去,自去做事了。万之瑜望了一眼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了,想来今日应该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睡的正香的景珣,他被这忽然的光亮影响,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她笑了笑,又回了他身边躺下。

时辰还早,她也可以再休息片刻,好好看一看她的丈夫。

燕京第一贵公子,虽是他自封的,倒也还不算太夸张。他的相貌生的自然是很好的。她也见过许多俊朗的燕京少年,论气质仪态,自然首推风度翩翩的柯家叙郎。

沛娘的丈夫齐元放,和柯明叙是完全的两种俊朗,若女子有春花秋月,他们便是月下松柏与石上清泉。

再往下论,贞静公主未来的驸马,徐家的四郎,还有宣瑞伯府的世子常毓君,都算的上是貌比潘安。

可是没有一个人是景珣这样的。从前他过的放浪肆意,是只图人生快意的浪子。

尽管这并不算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可对世间许多未曾被这样的男人伤害过的女子来说,这无疑是很吸引人的。

人生在世,有谁不想过的快意潇洒,和爱的人无拘无束的在一起呢?

鲜衣怒马,青楼薄幸,若是没有遇见自己,景珣会是什么样子?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熙和园里。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他给她留下的,也并不是什么很正面的印象。

他帮沛娘解了围,形象刚有些高大起来,下一刻太夫人赶到了筠间楼里,他又躲到了脂粉堆里。

再下一刻遇见,便是要沛娘帮他做事,胡搅蛮缠。她最后是被松鹤堂里太夫人的博古架上放着的木头老虎吸引了的。她也还是一个常常惦记着玩的小女孩而已。

从那一年开始,他们就常常在一起。到今日,他们会永远都不分开的吧。

他们还有许多的礼仪没有行完,不光是面对他整个家族的,还有他们之间的。

她原本以为昨夜会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和爱的人在一起,亮龙凤花烛。他们会在一起,是从未有过的亲密。

尽管她恐怕要承受疼痛,但疼痛会使人铭记,在彼此身上留下烙印。他们毕竟只活这一辈子而已,所有的经历都只有一次,永不会再有,也永远都不会遗忘。

可是昨夜她过的实在有些荒唐,她的丈夫喝的烂醉,最被两个小厮驾着送回新房里来的。而后就是忙忙的让人去准备更多的醒酒汤,一碗一碗的哄着他喝下去。

他整个人挂在她身上,怎么样也不肯松手,她觉得自己似乎不是来做新娘子的,而是来做他的新“娘”的。

明明都喝多了,收拾干净躺在床上,他也只是伸着手搂着她,没有再做什么。口中喃喃的只会重复她的名字,还有几句让她回想之间只觉得肉麻的话。

定下婚约以后,他平日和她说话,就让她觉得有些肉麻,没想到酒后吐真言,说了更肉麻的话。

她想起那些话来,在心里慢慢的咂摸,渐渐的脸似红霞。下一刻他似乎是有些清醒了,又像是没有,一手将她揽的近了些,慢慢的睁开眼,看清了她,吓的坐了起来。

她有些莫名,不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慢慢的坐起来,眼神不善。“世子可是后悔与我成亲了?”

还没有跟他算昨夜的账,他见了她如同见了鬼,又是什么意思?

他还有些愣愣的,往四周看了看,四处都是属于新婚的红。他猛的把她揽进了怀里,“我以为我在做梦,我们真的成了夫妻了,对不对?”

想到昨夜他满身酒气,胡搅蛮缠的样子,她很想推开他,恨不得重重的拍他几下。可是她总是不舍得的,心蓦地一软。

“我们是成亲了,走了那么多路,也有误会,我也有讨厌你的时候,可是我们总算是成亲了。”

景珣忽而把她放开,神色很认真,“不许讨厌我。”

像是当年他们在灞水边赛马,他输给了她,把不好意思的情绪藏在强势的语言和高傲的姿态之后,问她是如何学了这样好的骑术的时候。

她最讨厌他的时候,就是看见他和萦萦在一起的时候。她本来是不打算原谅他的,没有萦萦,也还有别的花魁娘子,一个个逢场作戏过去,他又是何必。

她也何必,将自己的心系在一个浪子身上。她害怕他的目光不会永远在她身上停留。

可是他去了西北,她知道他是为了她而去的。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冲锋陷阵,如每一个普通的燕梁士兵一样。

祖父回来的时候告诉她,他是在清理战场的时候找到他的。受了太重的伤,流了太多的血,昏迷不醒。她差一点就完全失去了他。

他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为了让她同意和他在一起,他又为她做了许多事。

尽管不都是孤身一人去西北战场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大多是生活里的小事,可有时候越是小事,越是打动人心,更何况她是早原谅了他,在心里答应了他的。

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其实也不是在她这里。是祖父把他从西北带回来的,父亲更是做了他许多年的师傅,如今比剑,她已经不再是他的对手。

最大的阻碍在于他的母亲,永宁郡王妃。她是定国公府里的小姐,知书达理,女红文墨样样出色,也只想要和她自己相似的儿媳。

她不喜欢她会舞刀弄剑,她也不愤她看低了万家。仙夷山的春樱之下,他说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没过几日,便进宫求来了今后能保护她的圣旨。

用命搏来的功劳,全都是为了她。

她主动的抱住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旨都已经供奉在你家的祠堂里了,我就是讨厌你,也无处可逃了。”

昨夜他也曾抱着她,可是是连甚至都不清楚的时候,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有心思好好感受过于心爱的人拥抱的感觉。

方才他抱着她,带着强烈的占有,这不是寻常日子里,相爱夫妻应该有的怀抱。

“那也不能讨厌。要一直都很喜欢。”话说到这里,他忽而又猛的松开了她,瞪大了眼睛,“昨夜是我们新婚夜,我什么都没做!”

她心里想笑,又到底有几分羞意,板了脸道:“做什么这样一惊一乍的。你可不是什么都没做。”

景珣更迷惑,按了按头,“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昨夜实在高兴,徐丰之还一个劲的灌我的酒,现下还有些头疼。”

她更是要逗逗他,语气更冷,“这是做了,还不肯承认?”

他像是被她吓住了,也可能是酒还没有醒,望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忍不住笑了一阵,又正色道:“昨夜喝了那么多久,大概也服侍你喝了那么多的醒酒汤下去。又服侍你换了衣裳,沐浴梳洗。”

“睡个觉也不得安生,非要把手臂架在我身上,口中嘟嘟囔囔的说个没完,我不回应你,就一直喊着我的名字,连大名都带了出来,难道就这样算了?”

他还是愣愣的样子,想要分辨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她干脆翻起了旧账,“你还记不记得你刚从西北回燕京的时候,有一次也是你和徐丰之喝酒,你喝多了,不肯回府,嚷着要找我。”

“他也是个愣头青,居然真的带着你来了我们家门前,倒是还记得说是沛娘寻我,骗了我出来。在马车上就拉着我不肯松手,口齿不清的说个不停,和昨夜一样。”

后来沛娘从她五哥嘴里套出这件事,与她斗嘴的时候,说起当年春宴曲水流觞,她抽到的那支花签。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原来她的蜂与蝶,那一日原本就在宴上。

如今不是海棠花的季节,她的一片春心,本来也要说给昨夜的他听。

景珣不肯让她再说,又温柔的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轻轻抚着她的青丝,“我活了十几年,从没有一日像昨日一样高兴过。”

“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你若不让我喝酒,我一定不再喝了。”

她安心的感受着他的怀抱。他其实不必向她允诺什么,未来的路究竟如何,哪怕如这样细枝末节,他们会一点一点探索。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帐幔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不必以后,他们很快就要起身,去面对他那些对他们并不是全然怀有善意的家人。

内室的绿纱窗下,花梨木的案几之上,放着一排整齐的木头小马。终有一日,他们会骑着骏马离开这里,奔向更广阔的人生。

“其他的小马,就留给以后我们的孩子。”昨夜他拉着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是对她这样说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从眼前的第一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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