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依照赵德柱所说,昨个儿苍术府上发生的事情,竟然与夜里四爷府发生的事情相差无几,同样的所有婢女都陷入了昏睡,同样的一伙明火执仗的黑衣人,同样的血流成河,同样的处处尸身,若不是赵德柱领着暗卫去的及时,怕是今个儿的苍术大人府邸就是一片废墟了。
堆砌在墙边的干柴和火油,手下不留活口的冷面杀手……这显然是没打算留下一个活口。
“那些暗卫的伤还好么?”尔芙想到这里,脸上满是肃穆,整了整衣襟就趿拉上了脚踏上摆着的鞋子,似是想要去看看昨个儿苦战一夜的暗卫们一般,语气焦急的问道。
“应该还好!
几位暗卫大人从苍术大人府里出来,便用身上带着的伤药止了血,一些严重的伤口都互相包扎了,应该已经无碍。只是为首的那位暗卫大人在离开前,让奴才给主子带句话,说是这两日怕是不能过来伺候了。
至于他们在哪里养伤,奴才也是不知道。”
作为尔芙身边从始至终的太监,赵德柱对尔芙的性子颇为了解,一见她的动作就猜出了她的下一步打算,忙解释道。
果然,赵德柱一说完,尔芙的动作就僵住了。
“你也下去歇息吧,昨个儿都累了一夜了。”尔芙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似是要将满脑子的烦恼和闷气都吐出去一般,缓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上前扶起了矮身拘礼的赵德柱,拍着赵德柱的肩膀,满是鼓励和安抚的笑着说道。
赵德柱连连点头,偷偷擦了把眼角滑落的泪珠子。
作为西小院的大太监,他平日里比王守才得尔芙看重的多,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他发现他也不比王守才强多少,甚至可能会更差些,他羞臊……
本以为他会被自家主子狠狠教训一顿,却得到自家主子如此体恤,他就觉得他眼睛里灌满了汗水。
尔芙倒是不知道赵德柱的心理变化,目送着赵德柱离开了上房,她也没有睡觉的心思,揉着有些发胀、抽搐着疼痛的额角,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随手扯过一件缎面绣水纹的棉披风裹在身上,便快步往前院走去。
看到了平安的弘轩和小七等两双子女,尔芙心里就剩下了两件事烦心,一面惦记着一夜未归的四爷,一面关心着后宅里婢仆、奴役的伤亡情况。
想着心事,尔芙已经晃晃悠悠的走出了西小院的范围,看着分岔路口的两条小路尽头,犹豫了那么一下下就拎着袍摆往内宅与外院的分割线——垂花门走去。
一道镶嵌在朱漆扶手回廊之间的碧绿色屏门,将内外划分成两个部分,也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尔芙原以为今个儿黎明看到的一切,便已经是最惨的一幕,眼中还未来得及洗刷干净的地砖缝隙里,还残留着那些血腥,哪成想,她才刚刚绕过屏门就有些抑制不住胃里的不适,随处可见都是断臂残腿,一声声哀嚎,仿佛如绕耳的魔音,看着那些松柏树木上的刀痕、剑伤,无一不展示着今晨发生的那幕惨案。
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胆寒……
原本还算悠闲从容的尔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下的步子有些踉跄,扑了一层薄粉的脸上,没了半点血色,贝齿不自觉地紧咬着下唇,一双手不安地攥紧了衣襟,嘴里头碎碎念着:“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那些人没这个胆子……”
前院书房——四爷府里的禁地。
虽然尔芙作为府中女眷从未来过,但是还是沿着最是宽阔、景致最是雅观的一条五色鹅卵石路,没有半点意外的来到了书房院门外头。
此时,往日里大敞四开的前院正院的院门,紧紧关着。
“砰砰砰!”
尔芙刚刚抬手叩门,还在组织着语言,那道门就被无声的打开了,穿着一袭灰色袍服、面容疲惫、眼泛血丝的四爷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让你担心了!”
不用尔芙说话,四爷就从尔芙的表情上,看出了她的担心和不安,抬手一把揽住了只凭着意志力站在他眼前的尔芙,揽入了怀里,光秃秃的脑门贴着尔芙已经被冻得冰凉的脖颈之间,无声的滑落下了一丝泪水。
昨日凌晨,打算先换身衣裳,再去书房见苍术的四爷,突然在内室衣柜前遇袭,衣柜里闯出来的暗杀高手,房梁下跳下的若干黑衣人,还有突然出现的一伙子打扮成强盗的死士,本来该是万物寂静的前院,一下子就变成了刀光剑影的战场。
他甚至来不及安排后手就投入到了这场生死搏杀之中。
晨曦,第一缕晨光洒落在书房中,那些拼死要冲到他跟前的黑衣人纷纷越门而出,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但是一向心思细密、行事稳重、果断的四爷却犹豫着、拖延着不敢走进内宅。
他好怕看到内宅里,他的那些亲人们会纷纷离她而去,更怕看到尔芙再次面无血色的躺在他的眼前。
听暗卫来报说西小院瓜尔佳福晋过来了,他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和轻松,顶着苍术那戏谑的眼神,硬是如毛头小子似的跑到了院门口,只等着敲门声的响起,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全须全影、完好无损的尔芙。
“你还好吧!”尔芙察觉到了脖颈上的一丝湿润和四爷微微颤抖的身子,环在四爷腰间的双臂紧了紧,轻声问道。
“我很好,你们呢?”四爷失态了片刻就恢复了正常,打发了还在看热闹的苏培盛和付鼐去对付苍术,揽着尔芙就往书房里走去。
这座从未对府中女眷开放过的书房就这样出现在了尔芙的眼前,看着眼前朴素却不是格调,大气中却暗藏温馨细节的书房,她倒是忘记了她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任由四爷执着她的手,来到了书房那张足有老板台一般大小的书案之后,落座在了四爷独属的那张镶嵌着云石板雕云龙纹的内弯马蹄太师椅上。
“吓坏了吧!”四爷亲手替尔芙递上了一杯热茶,交到了尔芙的手里,趁机在尔芙的手上摸了摸,感觉到尔芙的手上已经有了温度,这才放下了心,毕竟刚刚那个如破碎了的琉璃娃娃似的尔芙,真真是把他吓坏了,也让他心疼坏了。
尔芙含笑摇了摇头,一双眸子里倒映着缩小版的四爷,满是柔婉的答道:“瑶琴和琦香都很离开,那些暗卫也不是好相与的,所以就算是有那么三两个小毛贼,也不过就是班门弄斧罢了。”
别看她这会说的轻巧,但是之前她是吓坏了的,只是一看到跟前,满眼关切的四爷,她就觉得安心,也就忘记了那吓得她手脚发软的遍地血痕了。
正月十六。
这一天,对于四爷府里上下所有的奴仆都是个特别的日子,除了少数知道底细的探子外,其他人都是惴惴不安的度过了一天。
天色还未大量就有福晋和瓜尔佳福晋跟前的大宫女来传信,说是准备这场元宵节赏灯宴辛苦,给她们放了一日假,又让大厨房送来了各类新鲜的蔬果、肉蛋等物改善伙食,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外出。
虽然吃饱了就在房间里打牌是件很惬意的事情,但是这么懵懵懂懂的被关在院子里,她们表示心里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好在被关在院子里的不单单是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奴仆,连各院的主子也都收到了这样的命令。
几个格格,除了钮祜禄氏还是不大聪明,在院子里闹腾了一会,最终在婢女的劝说下,消停了下来,其他几个格格都是笑呵呵的好吃好喝的过着短暂的米虫日子。
荿格格更是叫了近身伺候的婢女准备了麻将、纸牌等玩意,大大的当了一把散财童子。
而作为与尔芙平起平坐的李氏在得到这消息后,又听说尔芙身边的瑶琴在府里自由出入,气得当场就往外冲去,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去找乌拉那拉氏辨得分明。
平日里谨守的妾妃之德都忘记了,尖着嗓子在院子里骂了好半天,主要就是说她这个侧福晋,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家儿媳妇,决不能就这么被人磋磨,无缘无故就被禁足,反倒是某些犯了错禁足的人,却能在外面出出溜溜的瞎溜达。
不过她这运气真是不怎么好,正当她骂得痛快的时候,琦香领着几个暗卫装作的婢女过来给东小院送食材,一听就动了真火,也不管什么主仆之别,上前就将李氏踹到在地,又将李氏身边煽风点火的两个婢女狠狠扇了几个耳光,这才让留下两个暗卫守着,便将李氏丢回到了房间里,严令她不得走出房门一步,又做主罚了满院子不懂劝解主子的奴仆三个月月钱,带着人就离开了东小院,回去给乌拉那拉氏那里告状去了。
“累坏了吧,要不爷陪你回去歇会儿!”四爷看着尔芙泛青的眼眶,满是担心的问道。
“我哪有那么娇气!”尔芙羞涩的红了红脸,低头拧着衣角,轻声答道,“再说了,爷这里要忙着查清楚昨个儿来的人都是哪几路的,福晋那边也要忙活着清点受伤的人数呢,我怎么好就这么偷懒呢!”
“傻瓜,这些事情有暗卫呢!”四爷揉了揉尔芙柔软的发顶,又是一笑,语气格外温柔的说了句,便将在门外伺候的苏培盛叫了进来,轻声吩咐道,“让人预备软轿,伺候你瓜尔佳主子回去休息,另外让那些暗卫手脚快些,抓紧把府里头收拾干净了,爷可不想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来!”
说完就不等尔芙拒绝的贴在尔芙的耳边,柔声道:“好好回去歇上歇,爷过去蓝沁那边看看!”
见四爷都这么说了,尔芙自然也不好拒绝了,不然传到外人耳朵里,还以为她故意霸着四爷,不让四爷去看乌拉那拉氏呢,所以就顺从的点了点头,笑着叮嘱了两句,让四爷一定要注意身子,也不要太过操劳了就坐着苏培盛安排好的软轿,直接回了西小院。
同时,她还让苏培盛去揽月楼那边走一趟,把一直被禁在那边回不来的古筝和小文等人捎回来,免得院子里的其他婢仆胡思乱想的不放心,当然更多的也是因为没有个熟悉她脾性、习惯的人在身边伺候着,她也真是觉得不自在。
要是依着她的性子来,那自然是最好将在正院那边帮忙的瑶琴弄回来才好,但是她也知道正院乌拉那拉氏那边太忙了,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让古筝等人回来伺候了。
“让人在厢房浴室里备水,我要好好泡个澡,解解乏!”一看见古筝和小文等人,尔芙就迫不及待的吩咐着,更是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给她们留,直接将她们打发到了小厨房里忙碌着。
厢房,那座奢华的白玉汤池里,只是片刻工夫就注满了对身体有益的温泉水,水面上撒上了一层五颜六色的鲜花瓣,清香扑鼻,水汽盈盈,让尔芙一进门就歇下了所有的防备,裹着一层薄薄的纱裙就跳进了水里。
看着身上若隐若现的一道道红印,尔芙暗道:亏得这冬日里穿的衣裳都是皮子的,不然她怕是就要遍体鳞伤了。
“主子,佟佳贵妃真是太狠了,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呢!”古筝一边拧着帕子替尔芙擦背,一边嘴里不闲着的唠叨着,将尔芙那一身有些奇怪的伤痕都怪罪到了佟佳贵妃身上,谁让那场戏演得太真实了呢,让古筝将佟佳贵妃直接当成了面慈心狠的双面人,更让古筝彻底记恨上了佟佳贵妃。
对于古筝来说,但凡是伤害到瓜尔佳氏的人,那绝对是没有一个好人的。
尔芙在乌拉那拉氏下令禁止所有婢仆随意出入和四爷将暗卫都发散出来清扫院子的行为下,早就看明白了四爷的打算,四爷是不打算将此事闹大了,所以也就没有给古筝解释这事,只是笑着摆了摆手,柔声道:“不许胡说了,佟佳贵妃也是被气急了。”
而尔芙的举动,则让古筝更心疼了,这个误会就这么深深的烙刻在了古筝的心里。
只是她并不知道古筝的心理活动,见古筝不再言语,便也不再多说了,笑着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颈,招呼过小文、小满上前,裹着袍子就进了内室里歇下了。
这一觉,尔芙睡得很是踏实。
一直睡得第二天天光大亮,这才撑着酸痛不已的身子,强睁开了眼睛,揉着饿扁扁的肚子,拿出了遇见歹徒喊救命的架势,撕心裂肺的喊道:“来人,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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