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军心里清楚，这些年他仗着自己是老师，后又当了校长，没少偷懒。家里的农活都是弟弟一家在做，他的工资从来没拿回家里过，要不是靠着母亲压制弟弟干活，他的三个儿子还不知道怎么养大呢。
可弟弟就是他弟弟，出生时比他差，就该一辈子为他做贡献。
弟弟要分家，他阻拦不了，按照村里的规矩，这个家早该十八年前就分了。一直拖着没分，不过是母亲手段了得罢了。
二十年来，弟弟和弟妹一家给他家的付出他看不到，他只看到弟弟没用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不是靠着他，早就被村里的人欺负得活不下去了吧。
靠着他才有今天的弟弟，走的时候就该干干净净的走，整个谭家的钱财都是他的。
有母亲这个村妇胡搅蛮缠，他自然不会出头，把所有的事推给母亲便可以。
村里的人，谁都不傻，看谭家老太太和谭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的打配合，自然知道他们的用意。
那就是，想分家可以。
但是谭明一家，什么都得不到。哪怕他们为了谭家的发展，已经吃苦受累贡献了近二十年，想分家就别想带走谭家的一粒米一个碗一根筷子。
若是想要，势必有一场争执。搞不好，就要拔刀相见。
这种事，在农村的分家宴上时常发生，大家都穷，都想能分到更多一点的东西。脾气不好的遇到性格刚烈斤斤计较的，可不就容易吵起来甚至打架么。
不过谭家没闹。
谭明就是个沉默的闷葫芦，乔建丽是个没主意的软骨头，只能任由被谭家老太太用一个“孝”字压在头上，摁在地上，羞辱着，捶着打。
他们只想脱离这个压抑至极的家。
而前来帮忙助威的乔家人昨天已经商量过，只要能帮小姑子分家，其余的都不重要。
乔家人不闹的话，根本就吵不起来。
分家的过程，外人看来格外的心酸和可怜谭明一家，唯独谭家老太太雄赳赳气扬扬的，全然不在乎。她多厉害啊，是整个谭家的主心骨，不管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都得听她施展号令，好不威风。
这个时候，全民才过温饱线，再往前十来年，家里的人饭都吃不饱呢，大家都穷怕了饿怕了，她为自己大儿子家多争取点家产怎么啦？
谁家不都是这么分家的。别人怪她？还不如怪谭明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有她护着，全家早就被饿死了吧。以为乔家发达了，就能提携他们一家？
做梦呗。
指不定就是乔安萱怕去榕城念书后，家里没干活的劳力，就把儿子一家忽悠上去，为他们家做免费的苦力呗。
到时候再给三四百块一个月的工资，拿他们一家当傻子让他们做苦力，当冤大头呗。
还真以为自己的两个哥哥是什么能救他们出水火的好人吗？
谭家老太太强势，一个“孝”字压顶，谭明无力反抗，最后在村民的唏嘘声中点头接受了极为不平等的分家条款，只要两间祖屋，其余东西一样不带走的净身出户，每年赡养谭家老太太五百斤稻谷，给两百块的零花钱，其余的吃喝由谭军管，百年后的费用两家均分。
村民都同情谭明家的遭遇，也对谭家老太太的做法感到愤怒。
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十里八乡就出了她这么一个凶悍的恶婆婆。
可那又如何，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若是谭明自己接受了这个分家法，别人除了同情和唏嘘外，根本围他做不了别的事。
在谭明和乔建丽的委曲求全中，完成了这次的分家宴。乔家的人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发泄出来除了火上浇油，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之外，也没别的益处。
这样分家，往后谭家老太太就没什么话柄了。谭明和乔建丽干净分家，不欠他们谭家一分一毛，没有亏欠，往后没心理负担。
分家一事落定，贺续江没留下来吃饭，开车先送林桂香回县城，她医院还有工作，不能一直在农村逗留。
回程的路上，他的心里一直闷闷的，心尖上好像有什么在戳着一样的难过。
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画面。
谭家老太太居然为了那点钱财，把自己的亲儿子逼迫至此。
就算再不喜欢儿媳，那儿子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吗？孙女虽然已经成年，可谭彬彬才十岁，身为奶奶这样对他和他的爸妈，他不会从小就留下阴影吗？
若不是大清早安萱一再叮嘱他，让他不要掺和谭家的事，他真的很想痛骂谭家老太太一顿。
太不是个东西了。
可他又不能跟一个老太太斗气，跟一个不要脸的东西吵架，会显得他好无能的。
林桂香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声音慈祥又包容的跟他说：“续江，你生在好的家庭里，自然没体会过这些事。前些年农村里分田到户，各家亲兄弟父子打起来的都是有的，就为了那么一厘一毫的好处。他们说，经常有出现分家现场有恶媳妇拿刀出来威胁婆婆要多分一点财产的事，是真的。我以前见过……”
“续江……”她眉宇中隐隐有些担心，“一个人的成长背景，是很重要的。我们家很普通很平凡，安萱虽然学习成绩好，但比起你来，她是没见过世面的……”
贺续江：“……”
从后视镜里看林桂香的倦容，她是真的累了吧。
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林桂香又很是平静的说：“安萱从小便执着，认定的事，轻易不会更改的。作为母亲，我不求她大富大贵，只希望她能平安而幸福的度过此生。续江，如果一旦开了头，就不要轻易辜负了这似水流年。”
他见惯了富人的快乐幸福，纸醉金迷；来零陵住在乔家，第一次见证了穷人的辛酸，劳苦，与努力奋斗，挣扎向上，积极而乐观。
他轻声回应道：“伯母，或许我做不了什么。但我可以向你承诺，有我在必会护她周全。”
听到这番话，林桂香放下捏额头的手，闭上眼仰倒着闭目养神。
贺续江把车开回乔家时，乔安萱还没收摊回来，乔奶奶带着谭燕燕和乔安云在院里处理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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