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竹纸？”李泌看着杨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忽然浑身打了一个趔趄，瞪大眼睛，“难道这竹纸是杨兄已经研制出来了吗？”
“差不多吧，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杨羽打了个马虎眼，他还指着这事坑老钱家呢，不能给这小子整那么明白。
“想不到杨兄不但诗文天赋过人，竟还如此博学，真是让李某自惭！”李泌深深埋下头，本来决定要来杨家登门道歉的时候他还是自信满满。
因为在诗文才学上他比不过杨羽，可是他从小研习道法，熟读黄老、列庄，所以自认为在其他方面自然要比杨羽成就高。
可这不来还好，来了之后居然发现自己跟井底之蛙没什么区别，那点自信心也瞬间灰飞烟灭。
“所谓术业有专攻，闻道无先后，长源也有我不能及之处！”杨羽觉得这么在府门前站着不是待客之道，便把李泌请入府中。
李泌没有拒绝，随着杨羽来到中堂。
对于李泌杨羽是有好感的，想着如果有机会一定得帮帮他，当然这也和李泌自身的气质，憋屈的命运，以及他对唐朝的贡献有关。
天宝十载，李泌向玄宗献上《复明堂九鼎议》，玄宗命李泌待诏翰林，供奉东宫。
待诏翰林之后，小李泌不仅要被李林甫，杨国忠欺负，安史之乱后还要被崔圆和李辅国欺负。
等到好不容易收复了两京，又被元载、常衮轮番按在地上摩擦。
若论大唐谁为帝国鞠躬尽瘁，又活得最憋屈，李泌估计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杨兄过谦了！”李泌叹气道，“我随叶法善师修行，潜心研道，这次回到长安有幸得识杨兄，此乃李泌之福也。”
“噢，对了！”杨羽忽然有了主意，“既然长源随叶法善师修行多年，我有一个问题想了很久都没想通，希望长源不吝赐教。”
“什么问题？”说到这里李泌马上来了兴致，杨羽意味深长道，“这道家常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有些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这个呀！”李泌闻言微微一笑，紧接着正襟危坐，开口道，“道乃天地之始，万物之母，正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故天、地、人、物、之间皆有其自然法则，自然，自然，自然而然。”
“噢，受教了！”杨羽心疼小李泌一秒钟，这思维逻辑还真是学得棒，也怪不得他会瞧不起科举，被那么多人欺负了也始终保持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态度。
“怎么，杨兄也对我们道家有兴趣。”李泌看杨羽摆出一副热心肠的态度，心里也不免开始愉悦起来。
好学是一个好习惯。
你看，虽说诗文我不如你，但是你也有不如我的地方吧！
“咳咳。”杨羽干咳了两声，又道：“那什么又是不争呢？”
“这个就更简单了。”李泌款款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众人之所恶，夫唯不争，故无尤。”
“土处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水流下不争疾，故去而不迟。”
“故而，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好，长源果然深通道法真意。”杨羽鼓了掌，把李泌高兴得一愣一愣的。
杨羽暗自盘算着，这时候的李泌还没到19岁，老子的道学在他心里还不算根深蒂固。
所以刚刚他说了那么多，大部分都是在引经据典，缺乏自己的独立见解。
不过也真是因为缺乏自己的独立见解，有些事杨羽才能做，不然等到道学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那你就是杀了他，他也是不信的。
“想不到杨兄还对我道家如此感兴趣！”李泌掐指算了算时间，心有遗憾道，“只是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若是杨兄明日有时间，我再来帮杨兄解惑如何？”
“不急，正是时候！”杨羽斜眼看了看远处的已经升起的一轮明月，意味深长道，“既然长源说自然而然，又说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那么我还想问问，太宗那日站在玄武门外大举杀伐之剑之时，到底是该争还是不争。”
这句话把李泌吓到了，也把旁边的澜衣吓道了，玄武门这茬能随便提吗？
那可是要杀头的！
“我不急！”杨羽见李泌为难，让澜衣下去把饭菜端上来，李泌被问得哑口无言。
“杨兄，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不如容我回去想想，明日一早给你答复。”李泌心想这样下去不得完蛋？还是赶紧撒丫子跑吧，这种问题不在回答的范畴。
更何况，他也发愁，你说太宗那天在玄武门外，他妈到底是该争，还是该不争呢？
这个回答显而易见，杨羽是故意下套给他，他要是敢说不争，那么估计这会李世民得从坟里面爬出来把他掐死。
然后在顺便问候他一句，说你他个瓜娃子懂个屁！
如果要是他回答应该争，那不就完犊子了吗？
“我都说了不急，你急啥？”杨羽给中堂外的孙十万使了个眼色，然后李泌还没走出中堂，就又被拖进来了……
“对长源温柔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杀人灭口呢？”杨羽冲孙十万翻了个白眼，孙十万嘿嘿一笑，那不一样的笑容差点把李泌吓死。
“没关系，你再想想，我真不急。”杨羽把大块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又让澜衣在中堂烧起火炉，免得把这位以后的白衣宰相给冻着。
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个时候坊门已经关了，新月高悬，春风瑟瑟，而杨羽丝毫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我想到了！”李泌望着窗外的水月，突然明悟道，“不争就是慈悲，不辩就是智慧，故争与不争都乃天命，天命不可为。”
“额......这不是佛主说的吗？”杨羽一双大眼睛把李泌瞪得有些发憷。
“呵呵……佛本是道嘛！”李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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