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威武侯府。
富态中年人形象的威武侯,脸色难看的坐在椅子上。
厅里还有两位美妇人,其中一位跪着,哭的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另一位美妇人低声安慰。
二女儿今天离奇失踪,结合事发前的马车撞击,威武侯断定女儿是被人劫持了。
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能存在的敌人,要说政敌,应该不太可能,毕竟爵位世袭罔替到他这一代,已经渐渐被排挤在帝都权力舞台的边缘。
当然,抱团的勋贵依旧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利益集团。
但整体与个人还是有差别的,威武侯不记得自己有这种豁出去劫持家中女眷的政敌。
至于仇家,近期并没有与人结仇。
“老爷已经报官了,也通知守城门的金吾卫了,你别急,英儿会找回来的。”
“姐姐,英儿一个弱女子,她,她要是遭遇了什么....便是找回来也活不成啦。”
威武侯面皮抽了抽,脸色愈发阴沉。
这时,下人脚步匆匆的奔进来,喊道:“侯爷,小姐找出来了...”
威武侯与两位夫人赶往前厅,见到了神容憔悴泪痕未干的女儿,以及送人回来的御刀卫。
让管家用赏银送走御刀卫后,威武侯审视女儿片刻,微微松口气:“英儿,怎么回事。”
张玉英被哭泣的母亲搂在怀里,哭诉道:“是那周侍郎家的公子绑了我,他,还不但想玷污女儿的清白,还打算杀女儿灭口。”
当即把自己所见所闻说了出来,绘声绘色的添加了自己如何趁守卫人员疏忽大意,逃出狼窝的事迹。
“侯爷,你要为妾身做主,为英儿做主。”张玉英的生母气的浑身发抖。
“侯爷,那周立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英儿,也是在欺辱我侯府。”正妻沉声道。
威武侯勃然大怒,一掌拍碎桌案,气的浑身发抖:“姓周的欺人太甚!”
翌日。
午门,东侧门。
上朝的文武官员们诧异的发现,威武侯今日竟是披甲而来,只是腰间没有悬挂武器。
.....
这天,朝堂上发生了件有趣的事。
威武侯披甲上殿,抬出祖上功勋,声泪俱下的控诉周侍郎。
高呼:先祖为皇披荆斩棘,出生入死,后人之女遭人欺凌,陛下不护,岂非寒了天下将士之心.....
事情闹的很大。
罪魁祸首周立一脸的懵,我什么时候劫持的张家二小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元景帝大发雷霆,责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处理此案,两日内给出结果。
身为案件的嫌疑人,周立周公子的第一站是都察院。
负责审讯他的是巡城御史。
这位正六品的官员坐在案前,二话不说,先给周公子一顿板子。
打的周立哭爹喊娘后,一拍惊堂木:“周立,关押威武侯庶女的院子,可是你的私宅?”
“是!”周立只能承认。
有权势的贵族在内城购买私宅是很普遍的现象,周立购买院子时,压根没有找他人经手。
房契上是他的名字,府衙那里也有购买宅子的手续。
“既是你的院子,那就不必再说,签字画押!”
两名衙役上前,一人拿认罪书,一人强行让周立画押。
按照三司覆审的流程,都察院审完之后,判决书交由刑部,刑部不认同都察院的结果,要重审。
于是周公子被送到了刑部,在这里,他的待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酒肉管饱,负责审案的刑部郎中贴心的找了大夫,为周公子血淋淋的屁股涂抹金疮药。
经过几个小时的“审问”,刑部推翻了都察院的结果,判定周立是清白的,乃有人栽赃嫁祸。
卷宗移交大理寺。
大理寺二话不说,又给周立打了一顿板子,随后经过一番“严密”的审问,大理寺驳回了刑部的判决,认为周立有罪。
第二天,见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各执一词,没有给出结果,元景帝下令三司会审,此案升级。
大理寺派遣了一名寺正,两名寺丞;刑部派了两名郎中,四名主事;都察院派遣了两名巡城御史。
共计十一位官员,共同审理此案。
三司会审的阵营是,刑部觉得周立无罪,是有贼人栽赃陷害。大理寺和都察院则一致认定周立有罪。
双方扯皮了整整一日,未分胜负,自然就没有结果。
一直到黄昏,一名司天监的白衣被吏员请到了衙门。
“奉陛下旨意,前来协助办案。”司天监的白衣道明来意后,望向跪在堂前的周立,喝道:
“周立,你可有劫持威武侯庶女张玉英。”
周立连连摇头:“我没有,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一众官员死死盯着司天监白衣。
这位白衣义正言辞道:“他说谎!”
周立面无血色。
.....
三日后,周侍郎因为贪墨国库钱粮,教子不严,被罢官充军。其子周立流放南疆。
.....
五十骑慢悠悠的行驶在官道上,许二叔策马领头,春风得意马蹄疾。
周侍郎倒台的消息传来后,许平志拉着许七安和许二郎喝了一晚上的酒。既有报仇的畅快,也有卸下沉重担子的轻松。
兄弟俩骑马跟在许平志后边,许二郎说道:“有件事情想请教大哥。”
许大郎侧头看他一眼:“好奇为什么周立会认下这个罪,或者说,威武侯等朝堂大佬会看不穿这个不算高明的栽赃嫁祸?”
许二郎沉吟道:“只想到了一部分,对于周侍郎的政敌而言,周立不管是不是冤枉的,并不重要。他们会抓住这个筹码,咬死周侍郎。
“而对威武侯来说,这是一个报仇的机会。以前他斗不过周侍郎,是因为没有帮手,眼下就是天赐的良机。所以他那天覆甲上殿,闹的满朝议论纷纷。
“至于女儿是不是周立绑的,他或许会怀疑,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显然是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欺辱他的女儿的周大公子更可恨。
“我想不通的是,这事儿并不是周立做的,周侍郎和他的同党心知肚明,理当做出应对之策。”
“你当我那天为什么要去司天监?”许七安哈哈大笑:“还记得司天监八品叫什么?”
“八品望气师....”许新年眼中异彩绽放,豁然开朗。
“当初税银案的时候,司天监的术士有参与案件的追踪、审理,这说明当今圣上对司天监有依赖。”许七安目视前方,春风得意:
“案子乍一看不合理,但如果细查,又会发现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嗯,大哥我这方面是专业的。再加上党争的因素,案子注定又麻烦又难查,那么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当然是找司天监的术士。”
许新年心服口服:“所以,大哥收买了司天监的术士。”
“粗鄙!”许七安啐了一口,光明磊落的说:“炼金术师的事,怎么能叫收买,是等价交换!”
顿了顿,他说:“辞旧,你记住,这天底下除血亲之外,任何的朋友和敌人,都是因为“利益”二字,尤其在官场。”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仇视你。哪怕是你的至交好友,他与你结交,也必然是你的存在对他来说起到一个积极向上的用处。”
“将来你入朝为官,大哥希望你能做能臣,而不是清官。”许七安向小老弟灌输自己的私货,徐徐道:“记住,和光同尘。”
要培养小老弟成为大奉首辅,首先要让他变成自己的形状。否则,培养出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首辅,有什么用?
许新年目光眺望远方,朗声道:“和光同尘...倘若我将来迷失在权力的迷雾中呢?”
“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了,当然,如果辞旧成了祸乱超纲的奸臣,大哥会清理门户的。”许七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好!”许新年争锋相对:“他日大哥要是成了为祸一方的武夫,我也如此。”
我怎么感觉自己立了个flag....许七安咳嗽一声,看向许平志:“二叔,你要为我们做见证。”
“滚!”许平志回头骂道:“张口闭口同室操戈,当老子不存在?”
ps:本来审周立这一段,为了突出党争,为了突出周公子这个邪恶反派的绝望,我写了足足六千字。
为此我还查了古代断案流程。
后来觉得,我为什么要给一个小配角这么多笔墨,这不是乱了主次吗。有这么多笔墨,我写婶婶多好……
于是提取了精华,突出党争,缩减审案流程。那东西写起来也没啥意思,估计你们不会喜欢。
周侍郎的这段剧情,是这一整卷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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