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一如既往的延续了程家奢靡的风格。
屋子里的精美摆设自不用说,就连床上的帷幔,都用了极为精致绣着暗纹的薄纱,端的是一个华丽无匹。
瑞兽香炉里的香袅袅的氤氲着,先前早就点着的,方才他们一进门就有,眼下空气里满是一股靡靡之气。
那大夫刚走几步,便突然顿住了脚步,同一旁的人嘱咐道:“把香灭了。这些香料里,有刺激伤口的成分。”
侍从闻言便去将香炉整个给端了出去。
阮明姿不由得多看了那大夫几眼。
虽然年轻,但看着还是很专业的模样。
唐师爷大概是见着阮明姿眼神一直在那大夫身上,他还以为阮明姿是不放心那大夫,低声道:“……这位是徐大夫,你别看他年纪轻,却已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神医了,这次我们侯爷也是担心小世子在旅途中的身体,生怕他水土不服,这才特特重金请了徐大夫随行。”
阮明姿点了下头,她并没有怀疑过徐大夫的资质。
说话间,徐大夫已经摸上了绮宁的脉。
他手刚一触上去,便皱紧了眉头,且越皱越深。
阮明姿看着徐大夫那神色,都不敢大喘气。
唐师爷亦是如此。
只有宁西侯,正端坐在外头的椅子里,等着徐大夫出诊断结果。
内室里,徐大夫这会儿收回了手,又嘱咐一旁的侍从:“帮我一起把他的衣裳给扒了。”
这屋子里原本就生着火炉,方才唐师爷又让人多生了两个,烘得是如同春天一般,暖洋洋的,甚至有些过热。
这会儿哪怕把衣服脱光,倒也不怕得了风寒。
只是阮明姿顿了顿,到底男女有别,她为着避嫌,轻声对唐师爷说了句“劳烦唐爷盯着”,这才转身出了内室,坐在宁西侯下首的椅子里,静静的瞪着徐大夫看诊。
半晌,徐大夫才皱紧了眉头出来。
阮明姿立刻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望向徐大夫。
徐大夫看向宁西侯,依旧是那副眉头紧蹙的模样:“侯爷,这患者,身上受了鞭伤,鞭伤又被不洁净的水浸泡过,伤口已然是有些溃烂发炎了。他身上甚至还有些内伤,又受了寒症,内伤越发严重——这层层叠加之下,怕是活命有些不容易。”
“哪里不容易?让老子来看看!”
外头一个有些急恼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徐大夫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瘦削大夫,背着一个大药箱,大迈步的走了进来。
阿礁跟在他的身后迈了进来。
这瘦削大夫自然便是席大夫了。
席大夫见着宁西侯,大概是听阿礁提了他的身份,胡乱的行了个礼:“救人要紧,草民就不跟侯爷寒暄了。”
说完,他没有再多半句废话,看向阮明姿,焦急的问:“人在哪?”
阮明姿指了指内室,席大夫便径直背着药箱大迈步往内室方向去了。
徐大夫皱紧了眉头,看向宁西侯,最后眼神还是落在了阮明姿身上。
方才那个不着边际的大夫问的是阮明姿,想来他们是认识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屏风隔开的内室里头便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怒吼声:“哪个乌龟王八蛋孙子把人搞成这样的?!”
显然正是席大夫的声音。
阮明姿叹了口气。
席大夫半晌也出来了,骂骂咧咧的,“狗币程五,别落在老子手里,落在老子手里就一剂药让他一辈子不举!”
这话……
唐师爷咳了一声。
他们侯爷军营出身,比这更荤素不忌的话听得多了,也就算了。
可到底屋子里还有个小姑娘在呢。
这个大夫可真是……
徐大夫皱着眉头看向席大夫。
阮明姿就当听不见席天地嘴里那骂骂咧咧的脏话,她开口问道:“绮宁的伤势,还有救吗?”
席大夫瞪圆了眼,怒道:“他还欠老子好些银子呢,有救,必须有救!”
接着,他直接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来:“先前这小子就是在老子那养伤的,老子听了描述,直接配了份药,过来一把脉,果然八九不离十!只是没想到那丧心病狂的狗比程五竟然给人毁了容……好好的一张脸!旁的地方留疤也就算了,可那是脸啊!狗比程五!”
阮明姿听席大夫在那骂骂咧咧的抱怨绮宁毁了容,对于那些最难的发炎伤口却略过不提,她便知道,席大夫这是有把握治的。
她当即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徐大夫却满脸怒意:“把脉看诊开药岂是儿戏!你是哪里的大夫,竟然未把脉就提前开药,这样开出来的药如何能用?!”
“我是哪里的大夫?”席天地反问一句,哼笑一声,“不过山野郎中罢了,不足挂齿。”他打量徐大夫一眼,觉得这人有些眼熟,顿了顿,似是从记忆里想起什么,问道,“你是京城来的?”
徐大夫对席天地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十分看不上,生硬道:“是!怎样?!”
席天地“啧”了一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大夫,嘴里咕咕哝哝的。
阮明姿挨得近,只听出了一句“也就几年没见,师侄的徒弟都这么大了”什么的。
阮明姿不由得多看了席天地一眼。
她知道有些人是会看骨相的,见过孩提时的模样,长大时的模样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徐大夫不是京城的名医吗?想不到席大夫这小城里的一个小小大夫,竟然辈分这么高的。
看来这个席大夫,是真的深藏不漏。
旁人都没听清席些什么,徐大夫更是没听清,他见席天地这会儿要让人去熬药,更恼了,伸手拦住,坚持道:“患者的药事关生死,岂能任由你这般儿戏!”
席天地上下打量了徐大夫一眼,又“啧”了一声,但态度比之先前多了一分耐心,“那你想怎样?你再拖,里头那个直接就被你拖死了知道么?”
徐大夫凝重道:“除非你让我看看你的药。”
席天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直接把药包塞到徐大夫手里:“看呗,随便看。就是动作快点!”
席天地扭头随口嘱咐旁边的小厮去用几样药材熬些药水来。
见徐大夫又扭头看他,席天地皱着眉头,“怎么着,我不能先让人去熬点药水来给人清创?”
其实徐大夫是有些震惊,方才这自称是乡野郎中的大夫,随口一说的方子,竟然是他们那一派惯用的清创药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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