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觉得迄今为止过的最为魔幻的一天,是硕士毕业典礼那天。
那晚她跟父母吃完饭回到酒店,因为太累,洗漱完倒头就睡了。喝了点儿酒,睡的便有些沉,但毕竟是在外面,所以门响那一刹那,她还是有所察觉。
起初以为是母亲来这边拿东西,不料这个人迟迟不走,林洛努力撑起眼皮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几近模糊的身影,一时像被定住了,躺在那里无法动弹。
回过神来以后,她决定以静制动,看看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也不知道孟煜在沙发边儿坐了多久,反正有多久她就跟着僵了多久,僵到后来连林洛都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就在她忍不住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孟煜忽然起身了。林洛愣了下,决定还是忍完这最后几秒。
孟煜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在床上站了一会儿,紧接着,他俯下身,凑近了她。这一刻,感受到靠近的气息时,林洛浑身都僵住了。然而下一秒让她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孟煜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林洛依旧是一动未动,但这回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被吓傻了。孟煜——亲她了?
事情发生距今也有一年多了,林洛一直以为那晚自己伪装的很好,没有露馅儿。却不想,原来她在他亲吻过来的那一霎,没忍住眨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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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找到林洛的时候,她仍坐在那条长椅上,望着远处发着呆。内心深处再一次感慨了一下林师姐的美貌,女生走上前,叫了她一声:“师姐,今天的演讲结束了。看这个情况明天应该也挺顺利的,你要是忙就不用过来了。”
林洛仿似过了很久才听明白女生在说什么,冲她一笑,轻声道:“好。”
女生觉得她这反应有些奇怪——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林师姐了,但也没有多想。她笑笑,挽住她的胳膊说,“师姐,你知道我刚才见到谁了么?FT的大boss,他居然来了!”说着想起什么,惋惜地看林洛一眼,“可惜你刚不在,没能看一眼。”
林洛闻言仍是一笑,没有说话。
一点儿也不可惜。她不光见着他了,还看了好多眼。但,不如没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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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时间里,林洛继续忙着博导交付的任务。而孟煜,没再来打扰她。生活看似又恢复了平静,但林洛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自孟煜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后,他就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林洛也十分认真地想过,孟煜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每次得出的结论都很一致——怎么可能?
她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她不认为孟煜会喜欢她这样的,也不认为这样的自己值得被他喜欢。在孟煜面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满身破绽的人,不同的是,以前的她还会为此感到不安,而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用张牙舞爪和龇牙咧嘴掩饰这种不安。这种改变,到底是种进步还是自暴自弃,林洛始终得不出一个答案。但无论如何她知道,孟煜不会喜欢她的,因为他见证了她所有恶劣的一面。
林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不自信。她是渴望被爱的,但又怕交付真心之后,那人因为无法容忍她的脾气而选择离开。她也想过改一改自己的脾气,但偶尔也会陷入一种迷茫,那就是她真的差劲到这种地步么?如果是真的,她会改的。但若是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那么贸然改变,岂不是委屈自己了?
林洛不懂了,于是在很长时间以来,她都在这样的自我否定和重建中反复横跳。这样的生活,说来也是一种煎熬。用好友许佳宁的话说,她这是还没走出上一段恋情的阴影,甚至为了让她好受一些,还介绍了心理医生给她,一直敦促她去看。
林洛知道,佳宁这是怕她跟她一样陷入一个心理怪圈。但她同时也明白,自己的问题不仅仅只有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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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博导的任务之后,又到了放寒假的时候。
作为一个博士生,林洛很有自觉,打算把椅子坐穿,做教研室最后一个离校的人。然而在一次组会之后,温和的博导将他们全部赶回家了。用她老人家的话说,反正在这里也做不出什么东西,不如早早回家,养精蓄锐,来年再战。连林洛都有些佩服她老板的沉得住气了,纠结了一晚后,她决定放过自己,收拾东西,回家!
林洛的老家在桐城,距离海城千里之遥的一个以地底资源闻名全国的城市。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后,桐城又有一“土特产”在全国出名了,即煤老板。
林洛的父亲曾经也是煤老板之一,在开矿攒了丰厚的资本之外,转投到了其他领域,诸如房地产和娱乐业等。在这些行业做出成绩以后,渐渐就没人会提他煤老板的身份了,然而毕竟是泥腿子出身,林父还是常常改不了他的火爆脾气。
在林洛回家第六天,父女俩人就爆发了争吵。起因也算简单,林父喊她去相亲。
林父所谓的相亲,无非是觉得林洛到了年纪,该有个对象了。奈何林父认识的人都非富即贵,所以介绍给林洛的基本都是富二代,这让她有种厌倦感,觉得父亲是在拿她的婚姻为自己的事业铺垫。
林父那叫一个气啊——老子已经功成名就多少年了,还用得着卖女儿?于是就跟林洛开始吵,吵到最后他口不择言道:“你别以为自己读个博士就有多了不起了,有本事你先把你的论文搞搞好拿了学位再说!整天在家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要我说,这些人哪个看着都比你当初交的那个叫韩扬的强!你别不识数!”
提到论文已经是戳到林洛的痛处了,更别提父亲还好死不死地又把韩扬拉出来,后者堪称她的禁区了。林洛一下子就炸了,当场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可把林父林母都吓着了,在他们看来,女儿这两年的性情已经好转了不少。所以林父才会一时不察,敢这样刺激她。此刻听她这样吼了一声,夫妇俩人都不敢说话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然而林洛再无下文,吼完之后,冷静片刻,她转身上了楼。
*
回了房她就趴床上开始睡觉。
本来以为睡不着,可能是前一晚熬夜追剧,林洛不仅睡着了,还一觉睡到了五点多。
此时天已经黑了,林洛随手挽了下头发,披起睡衣下了楼。
家里是一片安静,客厅里的灯都灭着,看样子是都出门了。林洛松了一口气,在楼梯口发了片刻呆,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的灶台上各放了一个锅,一个是珐琅铸铁锅,里面是熬的刚好的海鲜粥。一个是蒸锅,里面有才出锅不久的小笼包。一旁流理台上还放着几碟小菜,色正味美,一看就让人口齿生津。
这些菜应该都是阿姨准备的,但那个粥——林洛知道——应该是父亲熬的。因为若是阿姨做,肯定不会用那口沉的吓死人的锅。只有父亲在的时候,才会启封。这个煤老板没什么爱好,就是闲下来的时候会下下厨。据说,是母亲早年间调教出来的。
看着父亲做个饭摆出的这些阵势,林洛没忍住笑了。之后,又有些沉默,心里后悔先前跟他起冲突。
林洛心里清楚,父亲未必如她想的那般不堪,他不过是怕她又重蹈之前韩扬的覆辙。他兴许是察觉到她这个女儿这一两年来的变化了,心里焦急着想要让她寻回以前的快乐,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有不断地给她塞男人,企盼着有个人能带她走出来。林洛明白,可她知道,这一切没那么容易。她的父亲还不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没有那么敢爱了。
在厨房里呆坐许久,林洛最终什么也没吃就出来了。因为——没什么胃口。
家里没人,林洛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懒得开灯,就决定上楼回房去继续看剧。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客厅的灯忽然开了,林洛吓了一跳,差点儿叫起来。待她回过头想看清来者是人是鬼的时候,又受了一惊。只见,沙发上坐的人是孟煜。
*
孟煜也被摁开了灯晃了下眼,但没有办法,不开灯,她也许永远不会发现自己坐在这儿。
看到她被自己吓白了的那张脸,孟煜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向她走过去。
“厨房呆了那么久,怎么不知道吃点儿东西?”他问。
林洛还在原地傻站着,等人走到面前来了,才惶惶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孟煜看了她一会儿:“今天家里二老约好了过来拜年,我送他们过来。”
林洛:“……”
好像是哦,今早起来的时候确实听父母提起过,说是孟煜的双亲要过来。但——没说他也来啊!
林洛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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