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煜也看见了林洛，但他等了会儿才降下车窗，问：“干什么去？”
“回宿舍换衣服啊，你没见我浑身都淋湿了？”没好气地指了指宿舍楼，林洛说道。
孟煜默然，仿佛无话可说。林洛见状也没有多逗留，绕过车头进了宿舍楼。
衣服很快就换好了，但林洛没有立刻下楼，因为她知道，一出去要面对的是什么。
*
果然，当林洛走出宿舍楼的时候，那辆辉腾依旧停在那里。原地停顿了片刻，林洛才鼓起勇气走上前。
“你来我们学校做什么？”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后，林洛问道。
孟煜正在回邮件，闻言将手机放回了中控台。侧首静静打量林洛几秒，问：“下午的时候怎么不接我电话？”
“那会儿正在老板办公室。”林洛毫无愧色地答，“有什么事吗？”
孟煜不说话了，沉默了几秒，道：“没什么事，来你们学校谈事，顺便跟你见一面。”
林洛：“……”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心脏倏地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林洛看向他，微微一笑道：“是谈演讲的事么？”
孟煜毫不意外她怎么会知道。
“看到了？”
“对啊，学院已经放出通知了。你这张脸，在一群秃头大佬中间蛮有辨识度的。”
这话说的已经很有冒犯意味了，但孟煜并未生气。或者说，懒得跟她置气。
“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订了饭店。”
“不行诶，我今晚还要赶个综述，老板急要的。你知道的，我博士论文还没开题呢。”林洛颇有些烦恼地说，表情有些做作。
孟煜盯着她几秒，这会儿倒笑了。
“那行吧，不耽误你。”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嘞，孟老板慢走。”
林洛下车，一脸微笑十分乖巧地冲他摆了摆手。孟煜却是看都未看她，升上车窗，立刻绝尘而去。那道弧影，要多无情就有多无情。
林洛只在心里冲着他张牙舞爪了几秒，很快，就觉得无趣了。
她未尝不明白孟煜的意思，但事到如今，她已经不能平静地跟他坐在一起了。
*
这晚，因为路上耽搁这点功夫，林洛赶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好吃的了。随便打包了些东西回去，也没回教研室，直接回了宿舍。脱了衣服换了睡衣，一边吃东西一边刷综艺和微博，一晚上也就这么过去了。看似也挺忙，实则相当空虚。
往后几天，林洛也是这样浑浑噩噩度过去的。直到博导那里来了任务，她才打起精神来，做起了正事。
这天，林洛正在看着小X调试数据的时候，教研室门忽然从外面推开，一个女生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视线在屋内打量一圈，看见她之后，眼睛发亮地向她冲了过来。
“林师姐，救命！”
林洛&小X：“……”
一阵无语之后，林洛将自己跟女生扯开一段距离，说道：“有事吗？”
“有事，急事，大事！”女生说着，将一个薄薄的本子塞到了她的手里，“林师姐，你知道咱们学院的校庆系列演讲吧？请的都是行业头部公司的大佬，学校也是蛮重视的，所以咱们学院就特别想搞好……”
“说重点。”林洛打断她。
“重点就是——”女生吸口气，说，“现在缺几个接待的，你愿意来么！”
林洛：“……”
“为什么让我去？”林洛有些茫然地指指自己问。
“对啊，接待的一定要是美女么，不能是帅哥？”小X忿忿地指指自己。
女生一把将小X推出八丈远，然后挽住林洛的胳膊给她灌甜言蜜语：“当时是师姐你好看啦，身材又好，是咱们学院的门面啦。一般这样的活动当然不请你出山了，但是现在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师姐你就帮帮忙吧，事后请你吃好吃哒！”
林洛再度无言。她想自己现在真的是亲民到一定程度了，都有女孩儿敢跟她撒娇了。
去，当然是不愿意去的。但她也不想这个女孩儿太为难，毕竟当师姐了就要有师姐的样子，要学会照顾底下这些学弟学妹。虽然她跟女生不是同一个师门的，但都是同一学院，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太让她难堪。而且——有一点儿林洛不太想承认的是，她有被女生的糖衣炮弹恭维到。就问，哪个女孩儿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呢？
“你这小嘴儿，可真甜呢。”林洛笑笑，“不过说好，我这几天也有点儿忙，不一定能时时刻刻顶在那里。”
“没关系，前两天在就好。”大佬集中出现在前两天，是最缺人手的时候。
送走女生，林洛翻了翻被塞进怀里的演讲日程表，看到第一天下午的某个名字时，她瞬间一怔。
哦豁，她忘了孟煜也要来呢。
*
时间飞逝，眨眼就到了演讲开幕这天。
启动仪式定的是下午两点，林洛一大早就起来了，结果却一不小心赶个晚集——老板临时召唤，说是投出去的论文反馈回来修改意见了，想找她聊聊。相比之下，这个用来毕业的小论文当然更重要，林洛没有耽搁，立刻就赶去了老板的办公室。
谈完之后已经快两点半了，林洛匆匆地赶去了演讲现场。之前约她那个女生在站在门口抓狂，见她过来跟见着菩萨一样。
“没误事吧？”林洛可以压低了声音问。
“没事没事，这会儿是校长讲话。等校长讲完了大佬们才开始，师姐你跟我在这里等一等吧。”
林洛哦一声，点点头，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其实所有人进场之后，就没她们这些接待人员什么事儿了。不需要她们端茶送水，会场每人一瓶依云。唯一需要他们做的恐怕就是帮演讲嘉宾调试一下投影和话筒之类的。但林洛觉得，要是来的这些大佬连这些都搞不定，也枉做大佬了。
林洛自在门口站定那一刻，就不停地往里面瞟——她在找孟煜。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孟煜应该是坐在第一排的，可挨个踅摸过去，却找不到他人。林洛确信他是没来，否则以他那样的气场，绝对是这群人中最打眼的。
“师姐，你是不是也在找FT的老板呢？”
FT，正是孟煜经营的那家营销科技公司的简称。林洛乍然被女生问到这个问题，啊一声，有些心虚地看向她。
女生却是一脸“我明白”的表情，“我也特期待能见FT这个大佬一面呢，结果人压根儿没来。替他出席的据说是他们公司的首席技术官，那不，在那儿坐着呢。”
林洛顺着女生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标准理科男长相的人严肃地坐在那里。确实不是孟煜。
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林洛看着那个CTO，忍不住猜测道：孟煜是不是被自己气着了，所以不来了？
*
因为来的基本都是科技公司的各种CXO，来听讲座的人不一会儿就将活动中心给填满了，还有在边边角角站着听的。
林洛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实在没什么能用到自己的地方，也就不挤在那里凑热闹了——她穿了一双新高跟鞋过来的，因为赶过来的路上有些急把后脚跟给磨了，一时就有些站不住。
未免一会儿有事找到自己，林洛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在活动中心外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脚上的鞋。果不其然，右脚脚后跟上已经破皮了，林洛撇撇嘴，叹息一声，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创可贴，贴了上去。
看着被创可贴包住的创口，林洛忽然有点儿闹不明白，她过来受这茬罪是为什么呢？林洛站起来就想去买个甜食犒劳犒劳自己，结果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有辆车子开过来，还是那辆熟悉的辉腾。
林洛：“……”不是不来么？
*
孟煜一下车，就看见林洛穿一身皱巴巴的西装套裙像个细木墩子一样站在那里。不看脸的话，浑然就是一卖保险的。
“你在这儿干什么？”想了想，了然，“演讲接待？”
林洛自孟煜车子出现那一刹那就想跑，奈何脚磨破了皮，她又是个十分娇气的，对扮演步步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不感兴趣。是以就只好在这里戳着，准备接受来自孟煜的奚落。
“是啊，这不是你们这些大佬要来么，我们学院也是讲门面的。”
“所以就让你来？”
林洛：“……不行？”
孟煜笑了笑，不置可否。
林洛从这笑中，能窥得出孟煜的心情还不错，这让她觉有些惊悚。要知道，在以往跟他的见面中，这人十次有九次都是扑克脸。
“你不是不来么？”怎么偏偏这会儿又出现在这里。
“谁说我不来？”孟煜一撩眼皮。
“那里面坐那个CTO是怎么回事？”
“讲干货，就要让专业的人来。”
“你还知道你不够专业呀？”林洛笑，“是哦，你们公司的CTO看着是比你更靠谱一点，一看就是个搞技术开发的。不像你，一看就是个……”
出于最后的一丝畏惧，林洛将“奸商”两个字咽了回去。但那明亮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孟煜哪里还能不知道，但许是今儿心情不错，他决定容忍她对自己的嘲讽。
“各司其职。没有我这个奸商的算计，哪来他们的技术变现呢？”
这话将林洛堵了一噎，她看着孟煜毫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头有些复杂。别看孟煜现在一副当“奸商”当的游刃有余的模样，其实他当初在美国拿的可是计算机的硕士学位，标准的技术出身，早在本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参与项目了，等到毕业之后，已积累了相当丰厚的经验。有这样的资历打底，也难怪他回国以后能做的顺风顺水。刚才林洛在门口旁听，轮到FT的CTO演讲的时候，现场提问是最多的。谁让FT是目前国内营销科技领域的NO.1呢，这些都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可当她看着孟煜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他是废了多大的心力才获得今天这样的成就的。
*
“看我做什么？又在想怎么讽刺我？”注意到她在发呆，孟煜出声问道，视线不经意扫过她手里拿着的待扔的创可贴外包装，眉一压，又问，“哪儿受伤了？”
林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呢，乍然一听这个问题，下意识回答道：“哦，穿了个新鞋，把脚后跟给磨破了……”
林洛这样说着，而孟煜已经蹲了下身，一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林洛：“……”
林洛被他这个举动惊住了，反应过来就想把脚抽出来。然而孟煜已经提前将鞋从她的脚上脱了下来，拿在手里打量。
“忘了之前你穿细高跟的时候崴了一回脚？现在还敢这样穿？”
林洛脸已经憋得通红了，但还是没忘记反驳回去：“就是太久没这么穿了才会磨好吧！”
说完，一弯腰从他手里夺回了鞋，急急忙忙套上了脚。
孟煜惊讶于她抢鞋的利落，但终于是没再说她，任由她把鞋穿了回去。等他站起来，能够看清她脸上表情的时候，才发现她脸红的厉害。一时间意识到了方才自己做了什么，但孟煜并不觉得冒失。
“以后不要再穿这种鞋了。”他说。
林洛嗯一声，但脸是转向别处的，没看他。
孟煜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是个不常有这种情绪的人，偶尔几次，全用在了她身上。
“林洛，我想我已经表示地够清楚了。”
“你表示什么了？”林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等他说，又怕他说。
“你说呢？”孟煜平静反问，“难不成那晚你还真睡着了？”
“可我明明记得，当时我亲你的时候，你眨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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