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准备，但收到庄彦的回复之后，许佳宁还是心凉半截——她原本以为庄彦还会敷衍她一下。转念一想，觉得也对。打从他不回复她之前的消息起，就相当于已经跟她摊牌了，现下自然是不必再伪装。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省事多了。
许佳宁直接订了第二天去往燕城的机票。
*
她订的早班机，抵达燕城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时间。许佳宁连饭都没来得及吃，直接打车去了GRdesign位于燕城CBD的写字楼。
见到庄彦的时候，他刚跟同事从外面吃饭回来，看见她出现在大厅，表情一时很是精彩。许佳宁的面色很是平静，她走上前问：“我有话跟你说，是在这里还是旁边咖啡厅？”
这话说的，根本不给庄彦拒绝的机会——若他说一个不字，她就会选择在这里将所有的事情爆出来。沉默片刻，庄彦选择了旁边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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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咖啡厅，俩人一落座，许佳宁就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其实也不用说，打她出现在这里的一刻，庄彦就什么都明白了。
庄彦再度沉默了片刻，说：“佳宁，我并非不愿意，只是我还需要想一想……”
许佳宁面色从容地看着他。
她能猜到，庄彦这半年多来过的应该不容易，尤其是在他向钟灵父母坦白了一切之后。放在以前，她或许会心软。但现下，她知道这人不值得。
“庄彦。”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许佳宁说，“这事不管你愿不愿意，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做的。”
庄彦一怔：“你……什么意思？”
许佳宁：“你记不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问过我，是怎么猜到这个人是你的。那时候，我没有回答你。”
“其实，不是我猜的。是钟灵告诉我的。”说着，取出一个信封来，递到了庄彦的面前。
在最初找到庄彦对质的时候，他自然是不承认的，青着脸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当时的她或许是有些疯魔了，就当没听见似的反复逼问他。庄彦就是在这种逼问下精神崩溃的，然后才承认。所以说，那个时候的她根本就没来得及拿出钟灵的信。往后的这几年里，她也从未跟他提起过这封信的存在。不得不说，许佳宁现在有些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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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彦看到面前那个信封就傻住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了过来，从里面取出两张信纸来。起初，他有些疑惑，待看到信的内容后，他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双手也开始颤抖。
将他这一切反应尽收眼底，许佳宁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这是复印件，原件在我这里。有这封信，你其实不出来说也没关系。但我还想让你做个选择，看是你自己亲口站出来承认，还是让这封信代表钟灵，出来揭露这一切。你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想要动这封信。你呢，她都已经走了这么几年了，还要把这样的事丢给她吗？”
庄彦许久没有说话，待他终于克制住自己的失态，抬头看向许佳宁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刻的她是如此陌生。原来，她一直还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以至于他从不知道，她是如此的会诛心。
“你为什么不早把这封信给我？”他声音沙哑地问许佳宁。
许佳宁：“早点儿给你看，你就会站出来承担这一切吗？”
“我——”
庄彦在这一刻还不忘为自己辩解，可话说出来，却发现无话可说。是的，他不会的，因为他没有那个勇气。可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明明一开始他可以做得很好，就像他和钟灵那样。视线再度落回到信纸上，庄彦的眼眶有些湿润。
“下周五，也就是一周后，钟灵父母会请清大代发一个声明。在那之后我会给你两小时的时间，如果你不出现，那就只好请钟灵自己来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怪我。”
“是钟灵，还是你自己。你慢慢想吧。”
说完这句话，许佳宁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庄彦没有挽留，他看着手里薄薄的两张纸，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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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林城之后，许佳宁一边准备毕业事宜，一边等着周五的到来。
季明远是在她回来两天后才得知这件事的，因为许佳宁是特意选了他不在的一天去的，为此机票订的急，比平时多花了不少的钱。到了这个时候，季明远才知道许佳宁有多倔，任何因忧心而忍不住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感动过后，他坐下来跟许佳宁好好谈了谈，明确表示：在这件事上，她做任何事他都不会阻拦，但前提是一定要让他知道。许佳宁也看出来他是真的怕她出事，于是也便答应了下来。
很快，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五。
在这几天，关于她和季明远的事依旧在西大论坛和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热度丝毫不见有走低的趋势。林洛和柯璟都有些急，外婆那边也一直打过来电话问。但许是心里有了底，许佳宁不再向先前那样焦灼了。
到了周五这天，许佳宁从宿舍收拾完东西会直接回了季明远的住处。季明远也刚从外面回来，见她匆匆忙忙地换衣服开电脑，从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放到了她的面前。
“你忙什么？刚从外面回来就看电脑，不能先歇会儿？”季明远说。
“没事，我不累。”许佳宁说着，微微一笑。
清大的声明定在了晚六点发，在此之前，她要做好应对准备。
季明远穿着一身外出回来还没来得及换的亚麻短衬和西裤坐在一旁，眼瞧着许佳宁忙里忙外的，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他饮下小半瓶水，压下心中的浮热，看着她，问道：“佳宁，你想好了，若是庄彦不回应，你就拿钟灵的信出来？”
许佳宁头也不抬：“嗯。”
季明远有一瞬的迟疑。
他是清楚的，她不愿意将钟灵牵扯进来。尤其是那封信，那封满是少女情思的信，她不愿意将它拿出来供人议论和评判。可她还是准备这样做了，全是为了他。
“囡囡。”叫了声她的小名，以手抚住她的腰，季明远说，“还是算了。有清大的声明就够了。”
许佳宁仿佛一开始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待搞明白他的意思后，她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顾及我。”许佳宁笑笑，声音柔软，“不瞒你，我确实不想把这封信拿出来。可为了你，我是愿意的。我想，钟灵若是知道，也会原谅我。”
季明远看她一脸笑容地说出这话来，就知道她是真的想的很明白，心中不由大为感动。揉捏了她一把，他凑近问：“怎么办，这样一来我可就欠你老大一个恩情，可该怎么还。”
许佳宁本来就被他忽然靠近的气息搅得心跳有些快，此刻听到这句话，混乱的脑子更没法转了。什么欠啊还的，本来这就是她该做的呀。说起来，还是她欠他的呢！
“还怎么还呢。”她红着脸，仰头望着他说，“你都把自己给我了……”
季明远本来就是逗她呢，见她如此上道，立刻就低下了头去，想去亲她。许佳宁这才明白过来，忙躲他。
“我在忙正事呢，不许捣乱。”将人推开，许佳宁笑着说道。
一开始是捣乱，后来就是真想亲她了，就这样被无情拒绝，季明远微叹一声，靠回到了沙发上。
“这事儿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搅得我们正常生活都没了。”
“快了快了。”
许佳宁边安慰着他边打字，忽而手机叮咚一声响，提示进来一条信息。许佳宁抽空一看，发现是林洛发来的。
毛毛：佳宁，快看这个帖子，快看！
随文附送了一个连接。
许佳宁有些莫名，但还是点了进去。待她看清里面内容后，脸色瞬间一变——是庄彦，他发声明了！
许佳宁立刻把手机塞给了季明远：“庄彦，他在清大论坛里发帖子了！”
季明远也是一怔，而后抬腕看了下表。距离傍晚六点还有三个多小时，庄彦居然在清大声明出来前就发帖子了？顾不得多惊讶，他接过手机，点开帖子来看。
*
帖子确实是庄彦发的，因为在一开始他就直接把曾经就读的学院、专业和个人学号发了出来，充分证明了自己庄彦本人和清大学子的身份。之后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就切入正题，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说了出来——承认酒后与钟灵发生关系的是他，钟灵肚子里怀的孩子也是他的，导致她宫外孕大失血而亡的也是他。在铺陈了一系列事实之后，庄彦在下面说道——
“四年前，因一时的怯懦，我逃避了这个事实和应该受到的惩罚。半年前，我已向钟灵父母自首，并给予了补偿。近来此事又起，且还牵扯到无辜之人。为止停风波，特做此说明。”
庄彦的帖子一经发出，在最初的迟滞过后，迅速地登顶论坛榜首。众人的反应也是一样，在一开始懵然几秒之后，迅速回帖道：“原来是你！”。大家先是如此感慨和惊讶了一阵，在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有人开始对庄彦提出批判，问他为什么不在事情一发生的时候就站出来说明真相，骂他懦夫。也有人为季明远感到不忿，指责庄彦通篇对他没有一丝歉意，毫无悔过和歉疚之心。只有极少数人，认为此事蹊跷，没有立刻选边站队。总之，无论大家持哪种观点，这个帖子的热度算是上来了，事情又重新引起了关注。
庄彦在发完这个帖子之后，有许久没有出声，任由自己的校友们批评和辱骂自己。等刷了差不多大几百楼，他顶着自己名字的ID，又出来发了一段话。
“我很愧对季明远季老师，这几年来，都是他在替我承担骂名。我可以在这里说句对不起，但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轻了，不足以抵消此事对他造成的伤害。我永远也无法弥补季老师，正如我永远再也挽不回钟灵一样。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太多太多了，我只希望到这一刻，所有的争议都能止息，所有的人都得解脱。而我，也将去承担该我承担的一切。各位校友，后会无期。”
这段话一发出来，众人沉默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新的回帖发出来。许是他这次的回帖言辞真诚了许多，能够看得见他的后悔和歉意，所以之前骂他的人也收敛了怒意。但还是有人不为所动，认为他是在推脱，追着他骂了好多楼。而对于此，庄彦再也没有回复。
*
许佳宁看完这个帖子跟大家的反应一样：这算什么，这算道歉？就这么轻飘飘的几百字？
许佳宁气的想骂人，忍不住想原地暴走。
季明远失笑地拉住她：“好了，佳宁，这就够了。”
“够什么够！”许佳宁瞪过去，“你就这么好打发呀！”
季明远没有立刻说话，等到许佳宁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别扭地转过头时，他才握住她的手，轻声解释：“不是我好打发，要说恨，我心里一点儿也不比你少。”
“所以啊！”许佳宁委屈了，也心疼他。
“可我也看出来了，这事儿压得他很重，所以很多能够说出口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说出来的都太轻，不足抵消心头之万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许佳宁也隐隐感受到了，可她就是觉得很不甘，怎么能只这样？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当初不愿意让你做这件事了么？”季明远笑笑，很是通透的样子，“因为确实只能这样——他说不出来，而我也不会接受。”
许佳宁：“……”
许佳宁不说话了，低头沉默着。而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钟灵父母打来的。
钟灵父母也知道了这件事，急急打来电话问看会不会影响到傍晚的安排，得到许佳宁一切照旧的保证后，才放了心。
挂断电话后，许佳宁看着有些无力的样子。季明远心有不忍，安慰她道：“好了，总算也是把事情说清了，是不是？”
是啊，这不就是她一开始的目的么？
许佳宁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季老师看得清，所以道歉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至于庄彦，他会受到自己的惩罚的，但我不会写太明白。这件事公开了，由此带来的后果，大家可以想象吧。也许是工作没了，也许是爱情没了，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将永远压在他心头，让他无法解脱。这是他最大的惩罚。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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