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顺利解决，让许佳宁今晚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早起来，一进餐厅，就看见季明远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中西式都有。
“怎么这么丰盛？”许佳宁走了过去问。
“今天毕业答辩，吃的好一些，给你加加油。”季明远说着，递给她一杯牛奶。
就知道是这样。许佳宁微微一笑，在桌前坐下了。
顺利地解决了一顿早饭，季明远开车送她去学校。在路上等红灯的时候，他问：“毕业以后有什么安排？”
这话看似随口问的，但实际上别有深意。许佳宁的博士入学时间是在九月，硕士毕业离校之后差不多也就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她原本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再找份实习攒点钱的，但一想两个月的时间也赚不了多少，反而还要让自己忙忙碌碌，于是便放弃了。用林洛的话说，这是全额奖学金给她的底气。
“没有特别的安排。”许佳宁说，“就陪你吧。”
这个答案，让季明远很满意。
“那好，我们就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把证领一下。剩余的时间，就准备一下博士入学，四处走走，再回老家陪陪外婆。”
许佳宁现下耳朵里再也听不到别的了，注意力全部被“领证”两个字吸走了。双眼圆睁，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季明远。
“走之前，总要给我吃颗定心丸吧。”季明远说，“难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许佳宁：“……”
他们之间，要说更需要吃定心丸的，应该不是他吧。要论起招人的本事来，他不是比她厉害多了么？当然，许佳宁也知道，这并不是眼下最需要纠结的事。她清楚得很，定心丸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他想跟她定下来才是真的。
“你想好了哦。”许佳宁没看他，微红着脸看着窗外。
季明远听的可乐——怎么她总是一副怕他受骗上当的样子？这角色是不是有些反过来了？
“我想的很清楚。”季明远答。
“那好吧。”许佳宁微笑，“那就领吧。”
*
将车子停在管院楼下，许佳宁拿好东西，下车离开了。
季明远没有跟下去，目送许佳宁走远后，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发消息给成小珂：老舅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有时间，请他帮我选个日子。
成小珂的老舅早年就开始研究易经，深谙五行八卦，但却不轻易帮人推算，问起来就说慧极必伤，帮人开天眼是要折寿的。不过季明远想，选个日子总是可以的。
成小珂的回复分秒就来——
小珂：封建迷信要不得哦季教授。
小珂：选日子干吗？
紧接着推送来一张名片，正是他老舅的。
MingyuanJ:领证。
匆匆回复了这两个字，季明远就点开名片去加老舅。等加完退出来的时候，成小珂的消息已经刷屏了。
小珂：我X，这么猛么季教授！
小珂：谁呀谁呀，还是我知道的那个人么！
小珂：怎么这么快就领证了，老季，你是不是个人，这就抛弃我了呜呜呜呜呜
季明远看的啼笑皆非。谁？还能是谁？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还能换个人不成？傻子。
懒得理会成小珂无脑的消息方阵，季明远将手机放到一旁，就准备开车离开。正在这时，微信提示又有了一则消息，打开一瞧，是柯璟。
柯璟：季老师，这是今早论坛里突然出现的一个帖子，你看下。
季明远有些莫名地点开，看到标题之后，神情霎时凝固在了那里。
*
许佳宁赶到自己所在的候场会议室时，林洛已经到了——两人分属两个答辩场，但在同一个会议室候场。见她进来，她高兴地向她招了招手。
“吃早饭没有？”待她坐下，林洛立刻问道，并奉上一个油纸袋，“给，一根油条两个鸡蛋，赶紧吃！”
许佳宁有些无语：“林毛毛你多大了，还信这个呢。”
“图个好彩头嘛！”林洛说着，硬要塞给她。
“我吃过饭啦。”这样说着，许佳宁还是接了过来，放进了包包里。
之后，俩人一边聊着一边等人。差不多过了五分钟，便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来人看见已有人到，表情先是微笑，但看清是许佳宁后，那笑容便又有所保留了。一边寒暄着，一边目光好奇地打量她。一个人倒也罢了，次数多了，就连林洛也察觉出异常了。趁着无人说话，她打破沉默道，问最先来的那个人，说：“怎么了？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了吗？”
那人尴尬地笑笑，看样子不太想说。但躲不过林洛的逼问，只好交代了。他十分含蓄地说了句：“你跟佳宁同学都不看校内论坛的么？”
许佳宁和林洛对视了一眼，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纷纷低下头去拿手机。林洛的动作比她快，在她正下载app的时候，她已经把网页刷开了。许佳宁索性直接凑上前跟她一起看，在看到第一个标题的时候就愣住了。
——我们与恶的距离究竟有多远？一代校园男神竟是杀人凶手？请进帖，为您揭开前管院风云人物季明远的真实面目！！！！！！
一排的感叹号，看得人触目惊心。许佳宁心里咯噔了一下，干脆拿过手机，迅速点进了帖子。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主题帖的内容浏览了一遍，发帖人先是带着他们回顾了一下季明远的学术履历，将他捧为西大管院百年难遇的青年才俊，紧接着话题一转，又抛出了钟灵事件，道明他来西大的真实原因。而就在众人为之震惊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发帖人又砸下一记重锤，那就是她许佳宁。发帖人称，若是季明远在西大潜心做下去，倒也能重塑昔日之辉煌，可为何偏偏两年前又匆匆离校回了燕城呢。是重返清大还是另有高就呢？都不是，而是因为他跟自己的研究生搞上了，为掩人耳目不得不暂离西大！发帖人在帖子中一点也不给许佳宁面子，直接点出了她的名字。说了她与季明远如何如何，俨然一副自己亲身经历的样子，将季明远说的十分不堪。最后，TA用了一句话做了总结——
“都说季老师出尘高洁，我也曾以为他是出淤泥而不染，却不料内里却是如此龌龊不堪，连那淤泥都不如。都说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一个人所做过的恶是不会被时光所埋没的。前几日看见此人又在管院出没，八成是又要回来了。是以本人特发此贴，算是给广大女学生一个提醒——定要远离此人！”末了，又捎带脚讽刺了许佳宁一句，“当然，挡不住有些人一定要往上扑。毕竟季老师有张好皮相，这点，全校皆知。”
帖子是凌晨5点左右发出来的，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攀上了最热门的位置。季明远刚到西大的时候，他的背景履历就被人拿到论坛上翻了一个遍了，其中自然也提到了钟灵那件事——尽管当时清大处理，但事情闹得大，不可能一点消息也不往外透。当时就有人对他提出了质疑，但因为关注人少就不了了之了，现下这件旧事被重翻了出来，就有一些人忙站出来表示确有其事，借着朋友熟人之口发表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观点。至于是不是真有这个朋友和熟人，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也有人认为这些是无稽之谈，怀疑发帖人别有用心，让TA上证据。总之，整个帖子十分热闹。然而发帖人自抛出这个帖子之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了，仿佛投下一枚石子便完成了任务。不过TA的目的就此却也达到了——这枚石子，确切地说是炸弹，确实在论坛引起了轩然大波。
林洛看完这个帖子就炸了：“什么东西啊这是？佳宁——”她抓住许佳宁的小臂，“这是怎么回事？”
许佳宁此刻也是一脸苍白，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林洛，动动唇角正要说话的时候，会议室的门从外面打开了，柯璟探身进来：“佳宁，你出来一下。”
*
许佳宁一出去就被柯璟拉到了一个隐秘的位置。
“你还好吧？”柯璟看她脸色不佳，问道。
许佳宁已经顾不得自己了，直问道：“柯老师，论坛的帖子是怎么回事？”
“你说呢？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放出这样的猛料，打击对象还这样的精准，直奔你和季老师而来呢？”柯璟说着，无奈地嘲讽一笑，“这个翁娜，是真不想在管院混了。”
许佳宁微微抿唇。早在看到帖子的一瞬间她就怀疑这是翁娜搞出来的事，现在见柯璟也这么认为，越发肯定了。昨天学术不端的事情一出，翁娜基本在管院待不下去了。只是没想到她会搞这么一出，这说明她是想彻底摘下伪装的面具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了！
“我去见她！”
许佳宁说着就要走，被柯璟拦住。
“你去干什么？”柯璟急道，“且不说有没有用，一会儿答辩你还参不参加了？翁娜此举就是想搅乱你的神智和节奏，你难道要如她所愿？”
确实如此，但——
“我不能看着他们这么泼季老师脏水！”许佳宁眼睛红了。
柯璟看在眼里，叹了口气。
“看来季老师的顾虑是对的。”她说。
许佳宁：“……什么？”
柯璟：“他就是怕你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冲动误了答辩，所以才特意让我过来看看你，安抚一下你，让你不要担心。他说，这件事他会解决的，让你好好答辩。”顿了下，“佳宁，我们前面做了那么多努力，现在为了这个人要让一切前功尽弃，你说值吗？”
许佳宁：“……柯老师，我明白了。”
*
值，当然是不值的。但哪怕许佳宁再努力，也无法让自己恢复最初的镇定和自信了。
好在，她对自己的论文熟到不能再熟了，凭借着“我一定要顺利完成答辩”的信念，她将台上的十分钟支撑了下来。看着答辩主席勉强满意的眼神，她鞠了个躬正要离场时，会议室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翁娜走了进来。
看见翁娜，在场的无论答没答辩的，一时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因为他们知道，马上又有事发生。只有参与答辩的老师，因为大多不知内情，所以看到她的时候有些莫名。
“翁老师，现在学生正在答辩，你不是本场的答辩老师，就请去外面等候，好吧？”本场的答辩主席是刘梅，因为朱妍数据造假和抄袭的事儿，她对翁娜没什么好感，说话也就不太客气。
“不好意思刘老师，我并非有意来打扰的，实在是有个问题，不得不跟许佳宁同学确认一下。正好，您和各位老师也借此休息一下？”翁娜端着得体的笑容，客气地说。
刘梅依旧心有不悦，但看着其他几位老师都把笔放下了，她也只好同意了。
“给你五分钟，不要太耽误我们的时间。”她说。
*
得到准许后，翁娜再三表示了感谢，而后看向许佳宁。
许佳宁自翁娜进来那一刻，心底里就涌上来一阵不好的预感，此刻见她转过头来，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果然，翁娜开口，单刀直入道：“小许同学，我想知道，当初季老师离开西大，是否是因为你？是否是因为他要跟你谈恋爱？”
此问一出，全场哗然。连刘梅都止不住惊讶地看了许佳宁一眼。
许佳宁紧咬着唇与翁娜对视，在这种视线的胶着中，翁娜的神情渐渐得意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许佳宁不会撒谎。
是的，许佳宁不会撒谎的。无论如何，她不会当众否认她与季明远的关系。
“是的。”豁出去一般说出这两个字，许佳宁忽然觉得没什么可惧怕了，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她继续说，“当初季老师离开西大确实是因为我，但并非是要与我谈恋爱，而是我先有了非分之想，为了不让我误入歧途，所以他才忍痛离开西大。”
此言一出，又引起了全场热议。众人除了感慨许佳宁的非凡勇气之外，还有一丝丝纳闷——怎么跟帖子里说的不一样？
翁娜的表情也有一丝停顿，但她很快调整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佳宁：“小许同学，你也不必这样。不用为了掩护季老师，就把什么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
许佳宁不为所动：“既然如此，我也奉劝翁老师一句。不必为了泄私愤，就把什么罪名都往季老师身上套。同样的道理，不是吗？”
翁娜神色一僵，刚修补好的脸看起来格外尖刻。她倒是小瞧这个学生了，竟不知她是如此牙尖嘴利的一个货色。心底冷哼一声，她继续道：“这么说，你没跟季老师在谈恋爱，是我冤枉你？”
“我们确实是在谈。”许佳宁说，“不过我们确定关系的时候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了，男未婚女未嫁，处处对象不犯法吧？”
“说的好听！”翁娜一声冷嗤，“那我又有什么错呢？要从季老师手里接手你这样一个学生？”
翁娜这话说的，在场的诸位答辩老师首先就感到无语——这样一个学生？什么叫这样一个学生？你倒是在院里随便找一个给我看看？
将在场几位老师的表情收进眼底，许佳宁知道翁娜此刻也有些乱了分寸，她越发镇定了下，不疾不徐地回：“翁老师倒也不必这么说，我自问当你学生的时候该做的都做了，除了个别实在违背学术原则的东西不能接受外，其余的，我问心无愧。”
这话说的话里有话，正好触到翁娜的霉头，她立刻冷喝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重复着她的话，许佳宁笑了笑，很无奈，“您非要认定我胡说，那我也没办法。翁老师，五分钟快到了，我不想耽误别人时间。要不这样，你说一个标准，看我用什么的方式诋毁季老师才能达到您的要求。我保证按照您的来，行吗？”
这话说的，瞬间将翁娜定位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硬要将季明远拉下水的人。这叫人不由得怀疑翁娜是不是有所图，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猜测那个帖子是不是她找人发的。
翁娜看着各种复杂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一时气血上涌，有些想发火。不等她开口，刘梅已经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翁老师，五分钟到了，你请离场吧。”
翁娜心有不甘，但也不好再闹了，恨恨地瞪了许佳宁一眼，她袖手离开了会议室。
*
待翁娜一走，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许佳宁身上。
许佳宁维持着礼貌的微笑鞠了个躬，下了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等众人的目光都从她身上移开之后，她放松了自己，摊在了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不要慌，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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