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燕城,此刻也正在下雪。整个城市被薄薄的一层白雪覆盖,非但没有削弱节日的氛围,反倒还增添了一丝意外的喜气。
季明远回到外交大院的时候,门口保安正在贴对联,看见是他回来,隔着窗户跟他打了个招呼:“季老师回来了?新年快乐啊!”
保安是个比季明远岁数大上不少的中年男人,但秉承着对教师这个职业的尊敬,还是称呼了他一声季老师。
季明远闻言一笑,没有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而是从副驾上拿了个果篮递了出去:“今天院里开联欢会时发的,挺新鲜的,拿回去给您小孙子尝尝吧。”
保安大叔年初的时候刚得了一个小孙子,宝贝得紧,听见这话自然很高兴。但犹豫了一番,还是没好意思伸手拿。
“你还是拿回去给季院长和陈总吃吧,冬天水果这么贵……”
“他们得控制血糖,吃不了太多。我不爱吃甜的,搁家里也浪费。您拿回去。”
季明远坚持,保安大叔再三道谢,欣喜接过。
“那你快回去吧,五分钟前刚看季司长的车过去,今天可算聚齐一家子了啊。”
季司长?他哥也回来了?
季明远锨上窗户,暗忖几秒,觉得这事儿有意思——这么大的排面,看来他们家陈总今天是铁了心想搞点事了。
*
自从季明远从林城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城北区的那套房子,只在周末的时间才回这边来。
一是那套房子距离学校近,上班方便。二是,家里二老平常都挺忙,他即便是回来也轻易见不着面。
季明远的父亲季鼎初,原外交部驻法大使,现任外交学院院长一职。老爷子早年在外交部工作的时候就常年不在家,各大洲轮换着转。前年调任外交学院倒是稳定了下来,可工作仍是照旧的忙。用母亲的话说,他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季明远的母亲陈方敏,原在某通信国企总公司二级正的位置,退居二线之后投身到了公益事业当中,每天也是花样繁出,生活的十分丰富。
总之,二老自己就能把生活安排的很好,他和大哥见状也就十分识趣,轻易不会回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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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远开着车子慢悠悠地驶过大院内的小道,向着东北角的方向开去。在这里,坐落了两排二层小楼。这些楼从外观上来看有些年头了,皆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的旧楼。然而这里面住的,皆都不是一般人。换句话说,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都是有来头的。比如季明远一家。
除去季鼎初前驻法大使的身份外,季明远的爷爷季汝享也是老一辈的外交家,曾是新中国任命的第一批驻外大使之一,很有分量。当这个大院刚建起来的时候,他们一家就搬了进来,一直住到了现在。按理说季鼎初调任后他们一家就应该从这里搬出去了,搬到外交学院那边去。但毕竟是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早就有感情了。于是季鼎初决定,还是住在这儿。每天由学院派个司机过来,专程接送他上下班。
*
季明远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见他哥季明缜的车子,慢速开了过去,紧靠在他旁边停下后,开门下了车。一个穿深色维修服的人在他们家门口忙活,季明远看了眼,走到那人旁边问:“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工人师傅一抬头,认出季明远来,问道:“季院长找我来给这门刷刷漆,说是过年了,好看一点儿。”
季明远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刚刷了漆的门,迈步入内。
保姆刘阿姨正在院里拾掇花草,见他回来,开心地跟他打招呼。
季明远也微微一笑,走过去问:“刘阿姨,我妈今天心情怎么样?”
“你说呢。”刘阿姨笑看他一眼,凑近了说,“今天倒是好点了,昨天接了电话之后真是气的不行。她呀,盼这个假期盼好久了。”
尽管自身生活十分充实,但到底是到岁数了,也是时候享受一下儿孙福。今年难得常年战斗在外交事业一二线的丈夫和大儿子都有时间,外加小儿子又从林城回来了,一家团聚,陈方敏就想一起出去度个假。总体她设想的十分好,丈夫和大儿子那边都没问题,偏偏到了小儿子这里被堵回来了,说是另有安排。
陈方敏也不是非要他陪着她一起去,但一听他的安排是去做那件事的时候,顿时心态就崩了,发了老大的火不准他去。季明远没有妥协,母子二人就僵持上了。
季明远也知道母亲的脾气,是以听到刘阿姨的话时,没有太过意外。微微一挑眉,将脚底的花盆搬了上来,他清一清脚底的雪,进了屋。
果然,屋里父亲和大哥都在。两人正在下棋,看见他进来,大哥季明缜抬了抬头,说:“明远回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研究院还不放假。”
“今天最后一天。”季明远脱下大衣搭在一旁,在沙发上落座,“你们部里不忙了,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忙还是忙的。”季明缜说着,信手将一个棋子落在棋盘上,“但老太太打电话叫,我该回来还是得回来。”
说着给了季明远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他明知故问。季明远轻笑,端起桌子上的热茶正要送入口中,就听见从楼上传下来的脚步声。
*
陈方敏自儿子进院那一刻就听见动静了,本来还想冷他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就下了楼来。见这个把自己气个半死的罪魁祸首还优哉游哉的坐在那里喝茶,顿时气又没打一处来。
“你回家这是当贵宾来了吗?”
陈方敏走到季明远身边,说。
季明远立刻放下茶杯:“没有您的允许,我哪儿敢。”他站起身,伸手扶向母亲,说,“我这是回家请罪来了。”
话是这么说的,态度也十分恭敬,可脸上表情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陈方敏哼一声,也不要人扶,越过他在沙发上首坐了下来。季明远等母亲大人坐下了,才跟着又落了座。接着,跟大哥季明缜交换了下眼神。
季明缜原不欲凑这个热闹,感受着弟弟和母亲之间的潮流暗涌,还是插了句话:“妈,明远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你就由着他去吧。”
原本叫回来当救兵的人突然倒戈了,陈方敏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你知道他这是要去哪儿么你就替他说话!”
“我知道,不就是要去那对夫妇……”
“所以我才不答应!”陈方敏斩钉截铁地打断大儿子季明缜的话,看向季明远,“你忘了当初他们怎么对你的了?那架势是要直接毁了你啊!现在好不容易事情快要过去了,你也从林城回来了,怎么又要重提这件事!”
季明远没想到母亲反应会如此激烈。看着她发红的双眼,他微微一怔。
他自然不会忘记那件事,那是他有记忆以来遭受过的最大丑闻。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不至于离开燕城和清大去了林城,不至于有好几个月夜夜不成眠。可以说,无论是事业还是心理,他都遭受了颇大的打击。
然而正是因为无法忘怀,他才选择去面对它。否则,就会永远藏在他的心底,涂抹不去。
“我知道这件事对您影响也很大,如果可以,我自然也不愿意提。只是,现在事情有了点变化……”
季明远停顿了下,直视着母亲,说了一句话。不独陈方敏,就连一直默默不言的季鼎初听了之后,搁置棋子的手都是一顿。
“你说真的?”陈方敏抓住沙发扶手,直视着儿子的眼睛,问道。
季明远双手相交,平静地保持缄默,那意思已是很明显。陈方敏不说话了,看了丈夫一眼,若有所思。
*
到最后,这场专门为季明远摆的鸿门宴,还是以失败告终。饭后,陈方敏心情矛盾,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就直接回了房。季鼎初上楼陪她,留下季明远和季明缜哥俩在楼下。左右也是无事,俩人一起去院外抽烟了——哥俩都不是爱抽烟的人,但今天这情况,很适合来一根。
“明远,虽然在老太太那里我支持你,但这件事本身,我是不太赞同的。”季明缜表情沉静地看着远方,一字一顿道,“这两年好不容易你的状态好了起来,如今又回到了燕城,我不想再看到你为那件事感到困扰。”
“知道。”季明远说,“你放心,我不会。”
他的语气很是笃定。虽然知道这个弟弟平时对人对事都有股子漫不经心的劲儿,但听他这么一说,季明缜还是放心了许多。
“那就年后去。”季明缜说,“你陪二老过个年,年后我陪他们出趟门。”
这样的安排就十分周全了,季明远由衷地感谢这个万事都能安排妥当的大哥。
“谢了。”
季明远说,换来大哥的轻哂。
“兄弟不言谢。不过——你倒真以为老太太就只因为这件事生这么大气?”
“怎么?”季明远侧目,有些不解。
季明缜顿时就笑了,笑完之后说:“去年底我去德国的时候,见到迟飒了。”
见季明远依旧没明白过来,季明缜挑眉:“怎么,连你前女友都不记得了?”
这章,信息量有点大。
下章更新时间:4月5号晚6:00
4-6号会连更,给我点鼓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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