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轮橘红夕阳，在雾霭迷蒙的天幕中，缓缓落进西方天际干枯嶙峋的树杈之间。
陆文晴背着书包离开校园，搭了一辆公交车，回到自己家在老旧弄堂里租住的阁楼。
途径菜市场，趁着菜商快要收摊，她顺路买了些不太新鲜的便宜蔬菜，打算回家做饭。
走进这个窄小的弄堂，每家每户都紧紧挤在一起，把脏兮兮的锅碗瓢盆放在楼梯口。
楼外的晾衣杆一根根向外戳去，其上挂满了破旧的衣服和床单，将一道窄小的天空，分割成若干细长的条块。
陆文晴低着头走进自家的门洞，在黑漆漆的楼道里，踩着细窄的木头楼梯，小心翼翼上到第三层阁楼。
她取出钥匙开门，门一打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便扑鼻而来。
“爸妈，我回来了。”
母亲吴雅琴正在里屋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陆建民。
听到陆文晴的声音，吴雅琴正在擦拭的动作一顿，侧身应道：“文晴回来了。菜买了吗？”
“买了。我喝口水就楼下做饭。”
陆文晴一边答道，一边从水壶里倒了些开水。
正在外间做作业的弟弟陆文浩见她回来，兴高采烈地跑上前去。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今天的英语作业啥都不会，你快给我讲讲。”
陆文晴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姐姐先去做饭。吃完饭再给你讲好不好？”
“好！”陆文浩懂事地应了一声，便坐回去继续做作业。
陆文晴拿着洗菜盆和买来的菜，下楼在外面的公共水龙头上洗干净。
之后便到门洞灶台下面的橱柜里，取出自己家的锅碗瓢盆，开始炒菜做饭。
今年暑假，得知陆文晴考上了摩市的重旦大学，陆建民和吴雅琴夫妻俩，便带着一家人，从周边的县城搬到摩市来打工，想多挣点钱，供女儿和儿子上学。
但天有不测风云，才来到摩市一个月，陆建民便在工地上打工时，被高空掉落的钢管砸成颅骨开裂，脑出血。
包工头只给了五千块医药费，便敷衍了事。
区区五千块给陆建民住院治疗，很快花光。
一家人把所有积蓄拿出来，又卖了县城的房子，只为给陆建民做手术治病。
经过治疗后，陆建民的命是保住了，但却成了脑瘫，没了工作能力，甚至生活不能自理。
吴雅琴哭天抢地，但是没得办法，只好把陆建民接回家，辞去加工厂的工作，一面在家照顾陆建民，一面接些裁缝的零活。
但吴雅琴又要供两个孩子上学，又要供全家吃喝，还要付陆建民高昂的医药费。
她的收入只是杯水车薪。
迫于无奈，吴雅琴四处借钱，但根本来不及还，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欠得债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小儿子陆文浩才上小学六年级，没有任何打工能力。
陆文晴便主动扛起家里的重担，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洗碗端盘子送饭什么都做。
每天晚上也会回家做饭，照顾父亲。
回想着这些事，陆文晴不知不觉已做好了晚饭，将一锅稀饭和三个小菜端上阁楼。
“爸妈小浩，来吃饭吧。”她将饭菜放在外间的桌上，招呼家人来吃饭。
自从陆建民出事，一家四口就挤在这个只有两间房，不到四十平的阁楼里。
陆建民和吴雅琴住里屋，陆文晴和陆文浩晚上架个钢丝床睡在外间。
吴雅琴刚为陆建民擦拭完，出来洗个手，便来到桌边，拿起碗盛稀饭。
“这碗给你爸留着，先晾凉。”
又取过一个碗，把每样菜都夹了一些，“好了，剩下的咱们赶紧吃吧。”
陆文浩的肚子早已咕咕叫，迫不及待盛了碗稀饭便喝了起来。
母女俩也各自就坐，终于能稍稍放松一下，吃口热饭了。
吃饭时，陆文晴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妈，这是学校食堂给我结的一个月三十块钱。给你。
还有，我打听到我们学院一位学姐自己办了补习班，正在招带课老师，课时费一小时十块钱呢！”
吴雅琴接过钱惊讶道：“一小时十块！那你一天讲六个小时，一星期讲一天的话，一个月就有二百四！”
“没错！”陆文晴唆着勺子笑道：“我打算明天就去她那里应聘。
如果成功，我请学姐给我多排些课，咱们就能更快还钱了。”
吴雅琴乐得眉开眼笑，“真是个好机会。你一定要抓住啊。
你爸说的不错，多读书就是能挣大钱。”
母子三人一边憧憬着以后的生活，一边欣喜地吃着饭，小小的阁楼里盈满了欢声笑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欢欣的气氛。
“开门！姓陆的赶紧开门！
我告诉你今晚上我带兄弟来了，再不开门就把你门砸了！快开门！”
这一阵怒吼，将母子三人吓得齐齐一激灵，握着筷子惊恐地望着对方。
“是那个赵哥？”陆文晴问。
吴雅琴慌乱道：“听声音是的。哎呦我的妈呀，前天不是才来过吗？今天咋又来了！”
“还不开门！我开始砸门了！”
外间的赵哥说着，挥起棍子用力打在木头门上。
门被砸得嘭嘭巨响，很快就有被砸掉的趋势。
吴雅琴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催陆文晴去开门。
“快去开门！万一把门砸坏了，咱们又得花钱！”
陆文晴忙不迭放下筷子跑去开门。
刚把锁打开，房门就被一股大力推开，陆文晴踉跄后退几步，撞到桌边，后背一阵剧痛，差点摔倒。
“呆屋里干啥呢！半天不开门！”赵哥带着三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手持棍棒冲了进来。
吴雅琴急忙将儿女护在身后，弯着腰，硬挤出笑容讨好道：
“赵哥吃了吗？我们在吃晚饭，您要不要也吃点？”
赵哥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谁稀罕你的烂饭！赶紧把钱还了！”
吴雅琴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您不是前天才来过吗？答应再宽限我们一个月。
我女儿明天就去找兼职，一个月内绝对给你把三百块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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