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目前独自一人,又是身在水域之中,四周光线渐暗,若说心里丝毫不惧,那是不可能的。唯一能让他支撑下去,便是他心中明白,许负心此刻心中只会比他更加害怕,更加无依。正盼着自己前去相助。
再往前遁了百丈,就已经深入山腹之中,四周光线绝无,真个儿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秦忘舒早就习惯动用灵识探物,便是目光不能瞧物,也浑不在意。
只恨土沉珠被凌度山夺了去,秦忘舒只好持弓搭箭在手,山腹诸处尽在射艺棋格之中,纵有奇变,也能应付了。
山腹水域之中自是极静,除了偶有游鱼在身边划过,绝无他事。秦忘舒却渐渐有些焦燥起来,自己在这水域之中虽是安全无虞,却不知招摇鱼会将他引向何处。
自己来此是为了营救许负心,若只顾着自身安全,又何必来此?但自己对这万里伏阴山毕竟路径不熟,除了跟随招摇鱼之外,几乎也无处可去了。
山腹水域初时甚是狭窄,只容二三人通过,其后愈加广阔起来,到了最后,俨然就是一座无底深潭,无边水域。而随着渐渐深入山腹,水道亦是纵横交错,秦忘舒先前还能勉强记路,到此大脑一片浑沌。若让他原路返回,那是断然不成了。
灵识中忽然探到一物,在水里顺着水势缓缓流动,初步探来,显然并非游鱼,似乎便是一截木头了。
秦忘舒本是百无聊奈,探到那物事离自己并不算远,便令招摇鱼停下,自己掐了分水诀慢慢靠过去。这避水诀被他反复练习,此刻倒也算得上熟练了。
这时再用灵识探去,那物事似乎就是一根腐木罢了,秦忘舒正想放弃,忽见一群游鱼冲了过去,向那物事撕咬起来。这些游鱼只有三寸来长,却极是凶悍,刹那间将那物事扯下一大块来。便因这般扯咬,秦忘舒灵识之中已探出一丝血腥气。
秦忘舒略觉吃惊,将赤凰刀在水中祭起,两道神火迸出,四周顿时一片光明,那神火怎会惧水,自然在水中静静燃烧。
这时秦忘舒也看得明白,原来那物事竟是半截尸体,只因这尸身枯干之极,形同腐木,若非游鱼撕咬,竟差点被自己错过了。
秦忘舒是军伍出身,见惯了尸体,虽见这尸体形状甚惨,倒也不以为意。只见这尸体周身衣衫已被游鱼咬碎,唯腰间一只皮囊却是完好如初。原来竟是一件物藏。
秦忘舒暗道:“不知是哪里来的修士,竟遭此厄运。”伏阴山危机四伏,有修士殒落倒也不奇。
他将物藏摘了下来,动用灵识向物藏中探去。修士生前虽可用在物藏上设下禁制,以防他人窥探,但若是主人殒落,物藏上的禁制也就失效了。
物藏之中只有一卷羊皮纸,两只瓷瓶,以及一根玉简。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秦忘舒大感失望,原以为修士的物藏之中,怎样也有一二件法器,哪知此人比自己还要穷酸。
因有避水诀分开水域,秦忘舒先将两只瓷瓶打开,其中一瓶空空如也,另一瓶也只剩下一粒丹药。秦忘舒一眼瞧出是粒真玄丹,心中略觉欢喜,此番搜寻总算有所回报了。
再将羊皮卷取将出来,借着赤凰刀瞧去,原来是张地图,地图上赫然写着道:“万里伏阴山地形图”。
秦忘舒瞧见这几个字样,心中大喜,他正愁不知该往何处去,有了这张地图,可不是得了指引,奈何将地图瞧了半晌,只认出谷口方位所在,至于自己所在何处,地图上哪里能瞧得出?
秦忘舒暗道:“看来只有先出了这山腹,登高细瞧,方能知道身在何处了。”忙将羊皮地图收了起来,又将那根玉简取在手中。
这种玉简是修士记载心法玄承的常用之物,秦忘舒并不陌生,只是他一直不曾得到过灵气充足的美玉,无法炼制。平时记事,也只能用竹简罢了。
他把玉简握在手中,玉简上的字样清清楚楚因在脑海之中,那第一行写道:“三月前拜入风雷宗门下,今日修得玉简记事之法,甚是欢喜。从今往后,必将潜心修行仙修妙术,早日飞升仙界。一七八三清和辛巳。”
秦忘舒暗道:“此人志向倒也不小。原来这人是五十一年前四月入的风雷宗,也不知死时境界如何。”
再逐行瞧下去,不过是一名仙修弟子的日常记事罢了,何日修了心法,何年冲灵入境,何处得了怎样的法宝等等,甚是琐碎。至于秦忘舒极盼得到的心法秘诀,则是一字也无。
虽觉无趣,秦忘舒还是一目十行,逐一扫过玉简中的文字,很快就寻出一段趣事来,玉简上写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一七九六孟春庚辰。”这是说这修士于初春之时,约了个女子,于城墙处见面,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
但其后一段,说的却是:“身为仙修之士,怎能恋此红尘情缘,自当洗心革面,瞧破七情。“痛悔之心跃然简上,只是让旁观者不免叹息,那是瞧不到好事了。
等瞧到最后一行时,简上赫然写道:“为仙稻事,随师兄元高,师弟元长入伏阴山。一八三四流火辛丑。“
秦忘舒耸然一惊,一八三四流火辛丑,就是苍穹历一八三四年七月辛丑日,那就是前日了。他以为这修士尸体枯干之极,怎样也是死去多日,哪知却是前日新亡。而简中又言明是为仙稻事,那更是不会错了。
他又去那尸身上翻捡,很快寻出一块腰牌来,上书风雷十三代弟子莫元亨字样。
秦忘舒暗道:“不知这修士遭遇何事,一日之间,尸身就枯干若此。这伏阴山中真个儿是步步杀机。但无论怎样凶险,我呆在这山腹之中又有何作为?“
他既得了莫元亨的伏阴山地形图,便想尽快走出山腹,辩明自家方位,再将这地图仔细研究一番,看看云天轻最有可能将许负心带到何处。
他令招摇鱼再次前行,约行了三四里,仍是在这山腹之中,四周瞧不出一丝光亮。而动用灵识探查,只向上探出数百丈去,那灵识就被阻住,也不知遭遇怎样的古怪。
他探不到山外的情景,又如何寻路出去,秦忘舒不由焦急起来。
正在这时,前方水域之中又飘来一件物事,秦忘舒有了刚才的经前,立时探明又是一具尸体了。这时他的心中已不禁生出一丝慌忙来。尸体皆是从前方飘来,说明前方必有凶险,怎地招摇鱼却仍是一味向前?
他分开水域,来到这具尸体旁,果然与莫元亨一般,亦是一具枯干的尸体,这具尸体尚算完整,只是被游鱼噬去半只手足罢了。
他取了这修士的物藏,不急着探看,又在此人腰间摸索,同样取出一块腰牌上,上书风雷十三代弟子曾元长字样。
秦忘舒心中一阵感叹,风雷宗两名弟子皆殒落此处了。
再瞧那物藏之中,有一把银柄小锤,打造的甚是精致,锤上灵气扑面,瞧来倒也不俗。秦忘舒却无心把玩,再向物藏中一探,取出一根玉简来,急忙握在手中,动用灵识探查。
这根玉简上亦是记着琐事无数,看来风雷宗弟子皆有日常记事的习惯。玉简之中不时会有法诀符文出现,但秦忘舒此刻却毫无兴趣,急急探到最后一段,简上写着:“子亨亡于魔兽之手,灵根被噬,惨不堪言。一八三四流火辛亥。“
秦忘舒探明此话,不由地心中一紧,原来风雷宗几名修士,遇到的竟是魔修,难怪尸体枯干之极。那修士若被噬去了灵根,可不就会变成一具枯尸。
秦忘舒忖道:“莫元亨是前日被魔修杀害,噬去灵根。曾元长却是昨日被杀,这么说来,那魔修就在附近了。“
他再次传令招摇鱼前行,此鱼仍是优哉游哉,向尸体飘来处行去。秦忘舒暗叫道:“这鱼儿莫非失灵了,怎地还向前行去?难道是那名魔修去了别处?“
想了想,又取出两条招摇鱼来,一条招摇鱼或许不算灵光,但三条招摇鱼总不能全都浑然不觉前方的危险。
放出两条招摇鱼后,三条鱼儿并到一处,仍是向前行去。或许鱼儿见到同伴兴奋起来,三条招摇鱼加快了速度,拼命向前窜去,秦忘舒水遁速度原就有限,此刻必须竭力施展,方能勉强跟得上。
既然三只招摇鱼皆向前方游去,可见魔修果然是离了此处,也不知山中哪位修士会与这魔修遭逢。
就见三条招摇鱼越游越快,秦忘舒虽是接连动用灵识唤止,三条鱼也只是略顿一顿,就立时再次动身。忽见一条招摇鱼慌不择路,撞到水中一块石头,那鱼首连同水中石块,皆是粉碎了。
秦忘舒见招摇鱼行径慌张,像是要逃避强敌一般,心中知道不妙了。难道那魔修就在身后?
虽然尸身是从前方飘来,但以这魔修连杀两名风雷宗修士的手段,伏阴山中哪里不可去得?
秦忘舒虽知遇到了绝大危机,奈何水中遁法着实不灵,连两条招摇鱼也是赶不上了。他心中忖道:“两道神火皆可避水,不知动用赤凰刀在水中遁行,是否使得。“
在水里行使火遁,若按仙修常识来看,自然是荒诞之极,但两大神火却与凡火不同,庶几可以一试。
正将赤凰刀踏在脚下,火遁之术尚未施展,忽觉得肩背处陡然生出一道寒意来,秦忘舒本能地向后一瞧,只见离他数百丈处的水域中,多了两点赤红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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