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随着邹公来到石床处,莞公主穿了件月色小袄,那应该是云天轻的衣衫,莞公主穿上,仍嫌得大了些。外面仍披着秦忘舒那件长袍。见到秦忘舒就跳将过来,将秦忘舒的左手拉起。
秦忘舒正在惊讶,就见莞公主急急用手指在他掌上划道:“邹公说,等我病好了,就能和你说话啦。”
秦忘舒笑道:“不但能说话,还能念诗唱歌,要不要唱一首歌给我听?”
莞公主急急点了点头,神情又是欢喜,又是期待。秦忘舒瞧她面色,已比先前红润许多,神情举止欢快如鹿,心中暗道:“只盼这次真能替莞公主扫除沉疴,十三年无法开口说话,那是怎样的滋味?也亏她是忍得住,换成是我,只怕早就疯掉了。”
邹公道:“公主切莫顾着与秦将军说话,等你病好之后,就让秦将军陪你说上三天三夜,又有何不可?”
莞公主喜极,凝目向秦忘舒瞧来,目中大有期盼之意,秦忘舒虽恼邹公出的这个难题,让自己陪一个孩子说话,那该是何等无趣?可瞧见莞公主的眼神,又怎忍拒绝,便道:“这是自然。”
莞公主喜得连连拍手,就牵着秦忘舒的手,让他坐在石床上,自己亦上了石床,盘膝坐下。她眼了一眼邹公,微微点了点头,神情略显紧张。
邹公道:“莞公主,这道灵符入体之后,身子就会觉得极热,到时可得极力忍耐。唯有挨过了这次苦楚,才能补齐你所缺的五行。”
莞公主忽地嘻嘻一笑,偷偷抓过秦忘舒的手掌,急速写道:“邹公都说了千百遍呢。”
秦忘舒失笑道:“邹公,快将这灵符速速施来。”
邹公叹道:“我这老头子说话,果然是没人爱听的。”将手中银牌向空中一祭,那银牌悬在空中,牌上符文忽隐忽现,微微泛起红光。
邹公口中念了数句法诀,猛地骈起指来,向银牌一点,大喝道:“朱雀火凤,替我加持,依我法旨,急急如律令!“
此言一出,银牌上赤光猛地射出,正照在莞公主的额头上,莞公主得了邹公先前许多吩咐,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听那赤光嗤嗤作响,好似将空气也燃烧了一般,可见被这赤光照来,如同火烧。
秦文舒瞧这情形,不免替公主担心,这银牌上的符文,乃是太一与凤火刻就的符文,就此凝聚成光,可焚万物。只因其上又加持了许多其他符文,将两道神火的威能加以重重禁制,这才令这两大神火无法伤人。
虽是如此,那赤光上的热意也非普通人可以抵受。
忽听莞公主呻吟一声,双手微微一抬,似乎想要挡这赤光,但只是抬起半尺就放了下去。而其身子仍是凝立不动,但双目之中已泛起泪花来。
瞧她小小年纪,性情就如此谁坚毅,秦忘舒又是心痛又是感慨,忙向莞公主伸出手去,莞公主双手一翻,将秦忘舒的手死死握住,好似溺水之人得了根稻草一般。
邹公喝道:“紫冰银印,结符迸火,公主可要小心了。“
话音未落,那赤光就变成一道道火焰,窜向莞公主的额头,秦忘舒离得极近,已能听到火焰烧灼肌肤的“嗤嗤“之声,而莞公主的额上已是一片焦痕,不问而知,其中痛苦,必定难以克当。
秦忘舒正想出声安慰,莞公主又在掌上写道:“三十四朵啦。“
秦忘舒先是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银牌之上,共是四十九字符文,那就是四十九朵火焰入体。莞公主凝神去数这火焰,那是分心减痛的好办法,瞧她小小年纪,却聪慧若此,秦忘舒就是一奇。
四十九道符文齐齐入体,在莞公主瞧来,或是无比漫长,在秦忘舒与邹公瞧来,却只是数十息罢了,片刻后银牌上符文耗尽,那银牌就从空中落将下来,已成一块废符了。
而莞公主此刻方进入最痛苦的阶段,秦忘舒深知神火灼体之痛,凝目瞧去,见莞公主紧咬牙关,秀眉紧皱。目中清泪扑簌而落。便柔声道:“莞公主,神火入体,千万莫去想他,你就当这身子是别人的,你好好想来,到时若能开口说话了,该对我说哪一句,又该唱哪一首歌?“
莞公主点头微笑,泪水仍是止不住,此时她身子僵直,便是想与秦忘舒划掌说话也是不能。秦忘舒哪里能瞧得下去,心中忖道:“我那苦命的妹子若是活着,应该比莞公主稍长一些。人生于世,为何要受这百般苦,世尊造人,究竟是何意?“
便在这时,莞公主闷哼一声,已然昏了过去。秦忘舒不敢乱动,忙向邹公瞧去。邹公道:“神火入体,不但可补五行,亦可增升她的灵慧,她昏迷一刻,就会损去一分。为了莞公主日后着急,只好救她醒转。“
秦忘舒叹道:“是。“
莞公主此刻全身剧痛难当,昏过去本是好事,但今日少受一份苦痛,他日便少了许多好处,这买卖是做不来的。
邹公伸出手来,在莞公主头顶一拍,喝道:“醒来。“连拍了三击,莞公主方才悠悠醒转。
莞公主醒来之后,歉然一笑,身子却能活动了,她瞧了瞧秦忘舒的神情,缓缓再次划动手纤指,写道:“放心。“瞧她神情,反倒是替秦忘舒担心起来。
秦忘舒叫道:“莞公主,你熬过了这次难关,他日必不会再受痛苦了。忘舒在此发誓,只要忘舒活得一日,绝不会让他人欺你辱你,谁敢对你不敬,忘舒便是粉身碎骨,亦要护你周全。“
莞公主面上泪痕已干,听到此言,已是笑靥如花。
这一次神火煎熬,足足是两个时辰,这时再瞧莞公主神情相貌,已与先前大不相同。那莞公主只因天生体弱,内火不足,纵有十分相貌,也显得憔悴不堪,如今神火入体,那面色娇艳之极,真可称得上明艳照人四字。便是云天轻也被她比下去了。
又过了片刻,莞公主双颊赤色渐消,只见其肌肤莹莹生光,气脉流动已一如常人,秦忘舒知道莞公主总算熬过来了,不由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邹公笑道:“莞公主,国君托我之事,我总算不失众望。如今你五行已足,可试着开口说话。”
秦忘舒笑道:“莞公主,这可是你平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你可得仔细想好了。”
莞公主盈盈一笑,点了点头。
秦忘舒道:“这么说来,你早就想好了?”
莞公主再次点头,一双秀目紧紧的盯着秦忘舒,樱唇微启,却在颤抖不已,她第一次开口,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心中自然是紧张之极。
秦忘舒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先在心中默念数遍,再开口说话,那不就是容易一些。”
莞公主又点了点头,这次鼓足勇气,正要张口,忽听一阵急鼓般的声音自洞穴外传来,洞穴中人皆是一惊。
秦忘舒立时站起身来,凝神听了片刻,道:“这是马蹄声,听这声音,不下万众了,这石者山偏僻之极,怎会有大队人马到此?”
邹公道:“莫非是楚军越境,再犯大陈?”
秦忘舒摇头道:“石者山虽在陈境,但离大陈中心地域甚远,若选了这条路,实非兵家所为。大陈国一旦闻讯,就可早做准备。而楚军劳师袭远,所行之处皆是蛮荒之地,那可不是找死吗?“
此刻他将灵识探出洞穴去,只探出鸟雀惊飞,大地震动,并不曾探到人影。原来他的灵识未加修行,也就只能探出数十里罢了。
邹公想了想,忽地拍手道:“我竟是忘了,多年前我与大陈国君有约,定好了时日,就在这几日,大陈国君会派人前来接应,看来洞外的人马定是大陈军了。”
秦忘舒道:“若是如此,那自是最好。”
仍让紫苏护住莞公主,秦忘舒手撑赤凰刀,与邹公出外一探,二人动用遁术,自是去的极快,片刻后来到山谷之中,只见远处旌旗招展,果然是大陈国的旗号。
秦忘舒暗道:“我与大陈国有家国之恨,怎好与他们见面的,此事只好让邹公出马。”
正在这时,有两骑策马入马,秦忘舒动用灵识探去,却吃了一惊,原来两名骑士皆是识得的,一名是大陈名将北马马明轸,另一名则是马明轸的谋士郑通郑元直。
秦忘舒道:“邹公,我与大陈军将不便相见,就有劳邹公迎候了。”
邹公道:“也罢,你身为晋国将军,原也不便与他二人相见的。”
秦忘舒转身返回洞穴,只见莞公主已从石床上下来,正围着石床走个不停,见到秦忘舒遁来,忽地嘻嘻一笑,就迎了上去。
秦忘舒笑道:“莞公主,外面果然是你家君父派人来接你,你这场大劫,总算是平安度过了。”
莞公主拉起秦忘舒的手来只是笑个不停,秦忘舒听她笑声清脆,已非往日喑哑之声,知道莞公主果然能开口了,便道:“是了,莞公主,那要说的第一句话,可曾想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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