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具五识,为色声香味触,修士开了灵窍之后,再具一识,叫做灵识。然而秦忘舒虽开灵窍,因不曾修行仙修心法,灵识尚未能开启。
时值辰时,秦忘舒体内真玄尚存,因而五识远超常人。前方骑士说话,一字也不曾漏下。
他听到这些骑士言语,心中一动,立时催马上前,许负心也不去问,纵马紧紧跟来。
秦忘舒道:“负心,你怎地不问我意欲何为?”
许负心微笑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秦忘舒叹道:“那些骑士,十有八九是大陈西北大盗了。颜先生将你交付于我,我本不该轻涉险地。但听他们话语之中,有提到一队人马,似乎与我大晋赤甲军有关,此事我若不弄个明白,死也不甘心的。”
许负心道:“既是如此,我等便去瞧瞧。”
秦忘舒点头道:“三万赤甲军,我只带回不足百名,其他人一个也不见回来,想来是被大陈军所阻。不过赤甲军是百战精锐,纵被攻杀,也不可能全军尽墨。在我想来,赤甲军既无法南下回国,必然北上大陈西北境,这里是楚陈交战之地,甚是荒凉,说不定就能打探到赤甲军残部的消息。”
许负心道:“那些人原是你的部下,若果真还有残存,自该替他们寻个出路。秦将军,你只管按你的意愿行事,负心这几日修那五焰诀颇有心得,是可以自保的。”
秦忘舒道:“负心最是善解人意,忘舒实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许负心抿嘴笑道:“没来由的,又谢我做什么。”
二人催马上前,片刻后就赶上前方诸盗。群盗瞧见二人跟来,皆是惊讶。这两个男女不知是胆子大得出奇,还是蒙昧无知,竟敢跟了上来。
一名骑士勒马停了下来,远远喝道:“今日本大爷身有要事,不便与你等罗嗦,前方是去不得的,速速回头,好好的活命去吧。”说罢拈弓搭箭,做势欲射。
秦忘舒轻笑一声,仍是纵马上前,那骑士一时气恼,将手一松,羽箭就射了过来。
秦忘舒本身就是骑射不俗,又修了儒门射艺,这些大盗的箭术哪会放在眼中。见箭矢虽是射向自己面门,却尚偏半寸,知道此人箭下留情,心中甚奇。大陈境西北大盗青州驰名,常在楚陈交界之地出没,两国官兵皆是无可奈何,哪知这大盗手下留情,竟有一丝仁心。
既瞧清来箭去势,秦忘舒也不理会,那箭果然擦着耳边射了过去,秦忘舒马不停蹄,离群盗只有十余丈的距离了。
见秦忘舒不理会箭枝,群盗皆是吃惊,“啊”地叫了一声,齐齐拔转马头,停了下来。世人但瞧见羽箭飞来,谁不惊怕?看来秦忘舒是吓得失魂落魄了。可瞧他神情,却又不像。
那骑士冷哼一声,道:“这就怨不得我了。”弓弦再一响,这一次羽箭是奔着秦忘舒腾下战马而来。
秦忘舒笑道:“好箭术。”等那羽箭离得近了,身子向前一探,随手绰箭在手,这一手接箭的功夫漂亮之极,群盗更是耸动。
两骑马自人群中冲出,马上两名大盗各取马刀长枪在手,就向秦忘舒奔来,秦忘舒笑道:“在下不过想与诸位交个朋友,又何必动箭动刀。”
他若是取刀迎敌,这些大盗不过是凡夫俗子,稍稍碰着就死。秦忘舒想从这些人口中探些消息,刚才那大盗又是箭下留情,秦忘舒又怎能下得了重手?
于是搭弓上箭,却不向群盗射去,而是转向道旁树林。此箭离弦之时,已带了秦忘舒体内一丝真玄,羽箭破空而去,锐声惊人,只听“轰“地一声,道旁一株大树就被射断了。
两名大盗正在奔来,瞧见秦忘舒箭术惊人,吓得立时勒住了战马,面色发青。
刚才射箭的大盗勉强定了定神,揖手道:“这位大修,我等虽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可都是些凡夫俗子,大修若是来缉盗的,我等就算不是对手,也只好与大修拼命了。只是大修何等人物,又何必为难我等。”
秦忘舒肃容道:“诸位平日做何营生,在下管不得,只是刚才听你们谈起西北来了一队人马,或是与在下有缘,若肯细细告我,在下感激不尽。”
射箭的大盗动容道:“原来是那群新来的马贼竟与大修有缘,难怪如此厉害。”面色更是凝重了。
秦忘舒道:“诸位尽管放心,若那群马贼与我无缘,我掉头就走,若是有缘,我定会居中调停,好歹也不能伤了和气。此行在下绝不会出手伤人,若违此誓,有如此箭。”
从箭壶中取出一枝箭来,当场折为两截。
群盗见他折箭立誓,皆是大喜,射箭的大盗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大修何必折箭立誓,可不是折杀了我等。若论这群新来的马盗,的确有些蹊跷,但详情如何,还需赶到黑水河边去,方知端详。”
原来这群大盗是得了西北大盗首领的聚英令,这才纷纷赶到黑水河边,聚众议事。秦忘舒对大陈西北大盗也是略有耳闻,知道此境聚啸着数十枝人马,最强的那一枝号称千骑,拥兵万众。这枝人马的首领自然也就成为西北大盗的领袖。
论起这位西北大盗领袖来,却是个奇数。此人自称是盗跖后人,公然以盗为名,又因他常常不携一兵一卒,单枪匹马出没无常,故得了个浑名,叫做盗幽。他的本名反倒无人提起了。
秦忘舒听到这聚英令是由盗幽发出的,不由笑道:“盗幽这人,我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此番若能相会,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这番话说出来,群盗相顾失色。
秦忘舒道:“诸位又是怎么了?”
先前射箭的大盗道:“大修,你若是设计来缉盗幽,我等千万西北豪杰,只好与你拼命。只因我西北豪杰若失了盗幽,不出半年,就被楚陈大军扫荡干净了。此事关乎大伙儿的性命,也只好和大修说实话了。”
秦忘舒道:“在下先前已然折箭立誓,难不成还信不过我吗?不瞒诸位,在下本是大晋将军,我听你们谈起那群新来的马贼,极可能就是我失散的部属,若果然如此,在下自然想方设法,将这些部属带回大晋,又怎会与你等争竟。”
群盗听了这话,又惊又喜,一人道:“莫非你便是那秦……”
旁这有晓事的,忙叫道:“不可说出大修名讳来,岂不知隔墙有耳。”
秦忘舒笑道:“我等地处旷野,哪里的墙?在下就是秦忘舒,便是大陈军百万大军杀到,忘舒也不敢忘了父帅赐下的名姓。”
群盗齐齐喝采道:“好气魄,好胆量。”
秦忘舒就算不学儒门礼艺,也知道世人相交,贵在一个‘信‘字,自己若不能坦陈相对,诸盗又怎能信他?
群盗听他自陈来历,自是放心了,若那群新来的马贼果然是大晋赤甲军残部,被秦忘舒带回大晋,岂不是好事一桩。这也怪那群马贼太狠,已快要抢尽西北诸盗的饭碗了。
群盗领着秦忘舒许负心一路向西,到了黄昏时分,前方现出一条大河来,河水颜色如墨,正是黑水河了。
未到河边,就听到河岸上传来阵阵喧哗之声,河边草地上或坐或立,也不知聚了多少人马。这些大盗聚在一起,又是干什么好事?不过是喝酒行令,吃肉吵闹罢了,秦忘舒见惯了军中士卒吵闹,见到这情景,反倒觉得亲切。
秦忘舒身边的大盗低声道:“秦将军,瞧这情景,盗幽应该还没到,否则大伙儿也不敢这般吵闹了。我等都是山野粗人,若是有见不惯的,将军莫往心里去。”
秦忘舒笑道:“我那军中士卒,也不见得就强过你们多少。都是厮杀场上过来,谁在意那些个礼数。”
身边诸盗大笑道:“将军这话,听起来好不痛快。”
许负心忽地轻轻扯了扯秦忘舒的衣袖,低声道:“秦将军,这群人中似乎有几位玄功之士,也不知是什么来由,瞧来与群盗似乎有所不同。”
秦忘舒循着许负心的暗示,向河边一处林子里瞧去,那林子坐着三人,打扮与诸盗相差无多,也瞧不出异状来。不过许负心是修过心法,启了灵识的,若有人修成玄功,自然能够觉察。
而若有人努力修成玄功,又怎会甘心做个大盗?此事倒有几分蹊跷了。
秦忘舒将林中几人的面目记住了,忽觉四周一静,原来是有马蹄声传来,而除了蹄声之外,还有一种奇异的铃声传来。这铃声与众不同,丝毫听不出清脆悦耳之处,反倒是声音黯哑,好似破锣。
秦忘舒暗道:“莫非是盗幽来了?此人这马铃声倒也与众不同。”
这时河对岸上来了一骑,只是那人骑的不是马匹,而是一头黑驴,黑驴瞧见前方河水,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意示不肯向前。
驴上乘者就将驴耳扯了起来,大喝一声,慌得那黑驴就往河水中一跃。“扑通”一声,黑驴与驴上乘者落进水中,偏这河水又深,一人一驴竟是没顶了。
强盗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好不辛苦,忽听“哗啦”一声水响,那黑驴已从水中窜出,湿淋淋的落在岸上,恰站在秦忘舒的身边。
这黑水河宽达百丈,哪知数息之间,这黑驴就过河上岸了,秦忘舒暗道:“这盗幽果然有些名堂。”
就见驴上盗幽摇摇晃晃,酒气扑人,身子猛地一倾,就向地上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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