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百川听到这话,忍不住就要大哭起来,此人本是铁铮铮的汉子,便是被斩头断颈,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瞧见秦忘舒身负国仇家恨,偏又无从做起,便是想活命也如此之难,心中又怎能忍得住,这几日连哭几场,算是把这一辈子的泪水都哭干了。
秦忘舒笑道:“百川,你偌大个汉子,动辄就哭,羞也不羞。我哪怕只剩下三个月性命,却比父帅他们强得多了,大晋军这次输的如此之惨,你我能比他们多活一日,那也是白捡的。“
秦百川这才收泪,道:“少帅,你只当我想哭?当初就算是家父去世,我也没流过这么多的泪水,只是少帅的经历着实太难了。”
墨矩道:“我劝少帅即时着手修行玄功,先学会控制体内真气再说,否则两团奇火每日子午必将发作,那可是苦不堪言,少帅就算是铁人,也必定是心力憔悴了。此事不了,我也难安心回都城复命的。”
秦忘舒道:“常听人说,这玄功要从六七岁就要炼起,我此刻才修行玄功,就怕太迟了。”
墨矩道:“修行自然越早越好,不过能取得多大的成就,关键还是要瞧天资灵慧,有些人就算刻苦用功,到头来也是空忙一场。世人各有因果,那是不可强求的。仙修虽好,也不是人人适合,否则这世间也不会有诸子百家,千百种行当了。”
秦忘舒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若我三日内也寻不到修行的诀窍,那就证明我不适合修行,也就只好认命了。”
墨矩笑道:“少帅此刻心境难定,一时间豪气冲天,一会儿又是妄自菲薄,世人遭逢大事之后,虽是必然如此,却是修行的大忌,你记住我一句话,或可终身爱益。”
秦忘舒肃容道:“先生所教,忘舒定当铭刻于心。”
墨矩道:“此时看山高难逾,他时瞧来也寻常。世间之事瞧来千难万难,真要尽心去做时,其实也没那么艰难。”说罢此言,便出了石屋。
秦忘舒只当是墨矩安慰他罢了,他生来喜动不喜静,只知勤习弓马,爱的是拳脚兵器,忽然叫他澄心静虑,学什么打坐修行,可不是难为他了。但如今命若悬丝,那也是无可选择。
秦忘舒向秦百川问起战事,秦百川叫道:“少帅,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有闲心管这些?”
话虽如此,还是细细对秦忘舒说了,原来昨晚那场天火,烧得大陈国十万将军死伤殆尽,最多只逃出数百人罢了。第二日墨矩亲自领了人去关下探看,却也没寻回多少尸身,想来都是被天火烧得化了,就算兵甲器械,也烧的不能用了。
至于华将军等一干赤甲军,到目前仍无消息,看来是凶多吉少,就连大晋军的溃兵,昨日也只是回来数百,只可惜却无宁大海的消息。
若说秦百川这几日流尽了泪水,秦忘舒则是咬碎了钢牙。秦百川所言之事,句句皆在意料之中,如今明白问起,也算是绝了指望。
墨雷二人兀自说个不休,不由急道:“百川将军,莫要再打扰少帅用功了,别人的时间是用年来算的,少帅的时间,却是用分秒来算的,怎能耽误得起。”
秦百川被墨雷喝来,也是理亏,急忙就去了。
墨雷这时扳着面孔道:“少帅,我奉师父之命,监督你修行玄功。修行玄功第一步,是要吐纳调息,将体内浊气先吐得尽了,方有灵气入体,这一口灵气中,若能有一丝归于丹田,就算是功德圆满了。有时吸得十口,也只能纳得一丝罢了,这也是修行中的常事。”
秦忘舒点了点头,将那《明鬼谱》翻开来,开篇便道:“逮至昔三代圣王皆没,天下失义……”一路瞧下去,分明是一篇政论,却和修真养玄毫无关系。
墨雷不由失笑道:“墨家修行秘谱,自然机关重重。”伸手在书上一抹,就见那篇政论的字里行间,显示蝇头小字来,上面写道:“吐故纳新,修行之基,世间大道,循所闻而得其义,天地灵气,纳其菁而去其芜。”
这句话是说,这吸纳天地灵气和听别人说话是一个道理,别人说出来的道理,总要自家细细思索一番,才能瞧出真正的道理,天地的灵气,也要细细分辩,免得有杂气入体,那可就是事倍而功半了。
其后谱上就细说如何“循所闻,如何得其义。”又该如何去“芜存菁”。秦忘舒试着行来,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倒也没什么难处。
又吸一口空气入体,正要去芜存菁,却发现这气息到了体内,体内两团奇火同时从丹田中涌来,这口气息被这两团奇火一逼,立时消去七八成,只剩下一二成散入四肢百骸。那两团奇火也不争斗,各自循着体内诸脉奔走,似乎是去追新纳入体的气息去了。
两团奇火虽出了丹田,可若是不去争斗,秦忘舒并无痛楚,只是体内难免热意难当,幸好尚可忍受。
秦忘舒心中暗道:“这可糟糕了,我吸一口气,就被两团异火逐去七八成去,剩下的气息还有多少灵气,这可不是事倍而功半?看来我得大吸几口气,才赶得上别人一次吐纳了。“
他急忙大口吐纳起来,哪里有半点修行气度,倒像是溺水之人忽然从水中冒出头来,大口喘气一般。
墨雷忙叫道:“少帅,这是哪样的修行之法,如此急急吐纳,形容难看也就罢了,体内又怎能留下半点?“
秦忘舒向他摆了摆手,也没空说话,只顾着大口喘息,果然但有气息入体,必惹得两团奇火驱逐追赶,只吐纳了片刻,忽觉指尖丝丝冒出一团气息来,吓得秦忘舒与墨雷皆是失色。
秦忘舒忙止了吐纳,叫道:“这气息怎地就泄了出来,怕是我的身子漏了。“
墨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脸不信之色,道:“哪里有身子漏了的说法,那可不是没了性命?你这分明是气盈自溢之状,我就算修上百日,也赶不上一回,除非是在那洞天福地修行,灵气极纯极足的,或有机缘遇到。少帅,你是怎么做到的?“
秦忘舒也不隐瞒,就将体内两团奇火争逐的情形说了,墨雷听了只是摇头,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急忙道:“少帅,你先莫要慌,我去问了师父再来。“
秦忘舒果然不敢动,片刻之后,墨雷急急回来,仍是满脸不信之色,秦忘舒道:“先生怎么说?“
墨雷迟疑着道:“师父说了,这情形他也不曾遇到过,若按你的说法,一口气能存下一二成来,偏又灵气充盈自溢,那可是闻所未闻之事,至于是福是祸,便是师父也难明白。“
秦忘舒道:“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过,反正我只有三月寿限,只好拼命一试。我细想了一回体内的情形,觉得这两团奇火,好比是两位世间高士,只肯与大德大贤之士交接,不肯去见俗人,因此这气息中的浊气,就被这两团奇火驱逐了,那剩下来的,自然都是高明之士了。“
墨雷怔了半晌道:“少帅,你这说法虽是新奇,墨雷不才,却是闻所未闻。“这话说的客气,语意倒也明白,只差脱口而出”胡说八道“四字了。
秦忘舒知道墨雷虽是年幼,于修行玄功上却是自己的前辈,听他这般说法,也觉得自己的话甚是不妥。却不知他这番“胡说八道”几近真相了。
原来他体内这两团奇火来历非比寻常,命火虽是人人皆备,可任何一种仙修妙术,都修不到这命火上面去,至于那道异火,比起命火也绝不逊色了。这两道奇火百垢不近,只纳真玄,比世间任何一种吐纳之法都要高明百千倍的。
秦忘舒道:“既然连先生也不明白,那就说明我这方法未必就行不通,我吐纳了半日,倒觉得精神健旺了不少。是了,既然我已经是气盈自溢,这吐纳之法也就不必学了,下一步又该如何?”
墨雷道:“这吐纳的功夫,就算运气极佳,也需运转上数个时辰,体内才会有一丝灵气可以运用。既然你体内灵气充盈,那下一步就要将这灵气化为真气了,这一步最是关键,你能否正式登堂入室,修成玄功,全看这一步了。”就细细讲解起来,如何化灵气为真气,以为己用。
秦忘舒道:“我明白了,那灵气是好比是别人的,真气却是自己的,比如金银之物,非得装进自家口袋里,才能取出花用。”
墨雷忍笑道:“少帅这说法倒也清新脱俗。”
秦忘舒将墨雷说的运气养玄的法子默念了一会,这一步叫做养真,那是将灵气归于丹田,丹田之中自有灵根将这灵气吸而纳之,就此化为真气,体内有了这真气,这才有强过常人的力气。若是体内没有了仙基灵根,那也不必去想了。
秦忘舒存想了半日后,对墨雷道:“不知道要怎样才算是养成真气?”
墨雷道:“若有气息自丹田中出来,且又温凉如玉,那就是真气了,等你以后冲灵成功,开了灵窍,那就是真玄了,便算是仙修之士。要试这真气有无倒也容易,你且推我一掌,若能推得动,就算你修行有成。”
秦忘舒点头道:“这倒容易,就算我没修成真气,你这小小的身子还怕推不动。”
墨雷笑道:“我好歹也修成玄功,少帅你莫要夸口。”
秦忘舒抬掌便推,正推在墨雷胸口上,只听“噗”地一声,小雷身如纸鸢般飞了出去,足足飞行了一丈,这才重重撞到石壁之上。秦忘舒立时吓得面无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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