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也沉默了一瞬,看了宁箫清一眼,神色莫测,最终准了。
穆尧接到圣旨的时候,虽然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其实心里一脸懵逼,他和户部尚书什么关系,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见面能好好打个招呼已经是很给彼此面子了,这种情况真是刷新了穆小侯爷的认知。
作为天子钦定的使节,宁箫清和穆尧对河东郡的蝗灾事宜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穆尧自然是要骑马的,他一向坐不惯马车,之前被长公主拉着坐过一次凤驾,全程腰酸背痛骨头疼,然后就对车架敬而远之了。
萧清可绝不会委屈自己,原身作为户部尚书,家里的摆件都价值连城,车架更不会少,有各种风格任君挑选,萧清毫不犹豫挑了长途奔袭最稳的“双子燕”。
“双子燕”车身以黄花梨打造,这种集材质细密与纹理柔美于一身的顶尖材质,在花费足够的金钱之后,经大师之手成为现在萧清所乘的高端座驾,舒适度和稳定性都绝对顶尖。
时至五月,天公不作美,一路上烈日炎炎,着实让人头大。
萧清撩起竹帘,看向右前方马上的身影,单薄的衣衫已经印出了点点汗渍,背影却依然挺拔。
萧清皱了皱眉,她眼神好,能看到那人握缰绳的手已经浮起了用力过度的青筋。虽说天气炎热,但依照穆尧南征北伐的体质,绝对不应该这样,看来,有人早就对他下手了。
招呼过来一个随行的小仆,吩咐了几句,放下了竹帘。
那小仆腿脚机灵的跑到穆尧身侧,神色恭敬的说了几句话,就见穆尧挂着他标准形的笑容,翻身下马,几步就走到了萧清的车架。
萧清示意车夫停下,让穆尧进来。
车内空间不小,萧清随意的坐在左边的塌上,中间长案隔开,上面摆放着两杯茶,几盘水果点心,精致小巧,茶香悠然。
穆尧撇撇嘴,不客气的坐在右边的塌上,直言:“宁尚书有何指教?我坐不惯马车,早点说完我好下去。”
萧清习惯性以商业互吹起手:“在下佩服小侯爷为人,行路遥远,不如结交一番?”
穆尧:“……”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蜜汁尴尬。
穆大帅完全不知道这人想干嘛,他又懒得敷衍,问道:“我说宁箫清,有话直说不好么,不必用你对别的官员那一套应付我。”
这回换萧清无语了,这人身在朝堂,风光无限过,被众人冷落过,大起大落一遭,怎么说话还是这副德行?
萧清也不拐弯抹角了,状似无意的说:“身中剧毒还强撑着一路骑马,我该说不愧是穆大帅么?”
萧清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对面这个人,从原来毫无攻击性的气场瞬间切换,眼神锐利的仿佛一道剑光,直叫人睁不开眼。
“你是什么人?”
萧清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回答不好这个问题,这个人绝对不介意让她再也无法开口。
穆大帅可以被针对,冷落,但是绝对不能出事。
穆尧的存在就是大魏边疆安宁的基础,谁想毁了这个基础,穆尧绝不介意先下手为强。
这段交谈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没人知道穆小侯爷和当朝堂堂二品大员户部尚书说了些什么。
没人知道穆尧和萧清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风平浪静之后,穆尧安安稳稳的躺在右边软塌上,没骨头一般懒懒散散的,和刚才马背上挺拔如松的背影判若两人。
“穆云钦,庐山云雾。”
萧清脸色不善的把一杯茶推过去,不情不愿的。
穆尧,字云钦。
“宁大人费心了。”穆尧摇摇晃晃坐起来,毫无一点劳别人费心的羞愧,喝茶吃点心,神色惬意,压根看不出这人之前理直气壮的说坐不惯马车。
萧清牙痒痒,恨不得把刚才掏心掏肺的交流都吞回肚子里,当做没说过。
这人也太没脸没皮了些,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
舟车劳顿,整整十天,天子使节终于莅临河东群。
河东群守刘远,都尉赵亭,早早派了心腹在河东边境候着,等到人就一路护送,直达安邑县,河东郡治所在。
可奇怪的是,这两人居然分别在各自的府邸设了宴,同时邀请天子使节前往。
虽然早就听说河东郡,郡守都尉不合,但没想到连面子工程都不愿意做,直接斗到了他们面前。
这已经有些折宁箫清和穆尧的面子,再怎么说他俩都是代表皇上巡查来的,平时怎么斗都无所谓,但不能摆到台面上,遮羞布是一定要有的,这么玩,就是不讲规矩了。
萧清和穆尧兵分两路,穆尧去了都尉宴席,萧清则负责会会这个郡守。
穆尧对这些事完全提不起兴趣,全程挂着他招牌式微笑,该有的礼数却分毫不损。
郡守府,宴会设的相当气派,给足了他这个使节面子。萧清有心试探,奈何这人相当圆滑,七扯八扯,转移话题能力满级,全然不提一句正事,吃喝玩乐到是排的满满当当,可谓安排的极其贴心。
当天晚上,萧清委婉的拒绝了郡守送过来的两位美女,秘密派出了带来的手下。
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借她的身份就能让郡守坦诚相告。这一趟,可谓提前做足了准备。
翌日,听着手下打听来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起码在郡守呆的地方,安邑县一片和谐。
萧清也没指望能一晚上就发现猫腻,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直到第三天,打听周边县城的手下回来复命。
虽然知道不能高估官僚的下限,但她还是太过小看他们。
“蝗灾起于一个月前,当地官员并没有及时把控,致使灾情严重,属下去了闻喜县,灾情明显,当地百姓大多形容枯槁。而且,整整一个月,郡守都没有开仓放粮。”
“蝗灾极其严重,百姓家无存粮,粮价每天都在疯涨,很多人只能用树叶草根充饥,周边县城一片混乱。”
萧清听完这些,没有愤怒没有感慨,面无表情问道:“刘远为何不开仓赈灾?”
河东坐拥根仓,湿仓两大粮仓,常年储备数百万石粮食,没道理会出现这种情况,事态严重闹到京城对刘远有什么好处?
手下刚才回答的口齿清晰,这个问题却支支吾吾,好像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答案。
“据说……因为闻喜县是都尉赵亭的家乡,郡守和都尉不和,所以……
所以郡守下令,他不想在闻喜县看到一粒属于两大粮仓的粮食……”
萧清摆手让他下去,不发一言。
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因为用力过度,蹦出一排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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