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永琏虽手下留情,凤箫吟也左肩负伤、失血过多,昏迷到那日的午后才醒。
那时再问战况,徐辕和宋恒皆有损耗,百里飘云和郝逍遥也都受到重创,而苏慕浛、杨若熙、许锁昌尽被金军俘虏,目前连灭魂都不曾探到他们的下落,甚而至于他们都已经失去了生命,令她自觉无脸再见杨致诚和许从容。
因小见大,这场仙人关决战,宋军伤亡何其惨重,虽金军也尸横遍野。
“咱们这是在……”她许久才沙哑着问身为军医的谷雨,那女子虽然文弱但也不怯战场。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这已是徽县以南。金军俨然把控了秦蜀要害、将战斗重心推入了四川腹地。短期内,由于秦州和散关两大战区的金军一直在努力并且也受到了鼓舞,身处陇南的曹王府再也不是当初的四面受敌;相反地,此刻曹王麾下所向披靡的兵锋,就像一把尖锐的刀,自北向南径直插(谐)进宋盟的脏腑——
接下来,首当其冲的是抗金联盟的根据地、老巢,短刀谷……盟军危殆!
要不战前怎么金宋所有军师都会说,仙人关,一战定天下势?这场决一死战,盟军万不该输!
可就在那时候,平素最能旋乾转坤的某人,却给头昏脑热的吟儿从头到脚浇了一盆激爽的冰水——
“主母……主公他,不见了!”
“什么!”毛骨悚然。
仗打了多久,林阡就不见了多久。
自从发现他失去踪迹之后,渊声、浣尘、天衍门,全都在周边找了个遍,柳闻因更是不止一次孤身寻他、不惧艰险地连虎穴龙潭都没放过。
吟儿边行边问,才知事出有因,原来那天傍晚自己走后不久,林阡一个人在那弹丸之地静思,那么巧,撞见了脸色苍白吊着性命的何慧如……一下子,大散关入魔前所有的记忆碎片都扎回头——外界干扰不扰则已,一扰,便害他又一次原地爆炸:“什么五毒圣女,什么天命之女,都被我这个混账折磨死了!可想,文县的老人孩子、大散关的无辜兄弟,全都是我杀的!”
“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吟儿蹙眉。
可是,疯子有逻辑可言?
总而言之,柳闻因他们又白劝了,林阡他当晚就与盟军失联。后方没向前线报信,一则不愿叨扰,二则,柳闻因信心满满说,哪儿有酒往哪找。
可惜杳无音讯,现在连柳闻因也不见了……
“原来天衍门才是对的吗,应该把那家伙绑起来的?!”吟儿又好气又好笑,曾几何时,林阡竟令人这般不省心……
那时大军亟待南下救局、陇南以北亦需克复,吟儿即使有徐辕和宋恒分忧,也只能给自己半日闲暇。心知很可能又与林阡失散的她,垂头丧气,失魂落魄,没想到还没找几步,就见十三翼有人欣喜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她说:“盟主,找到盟王了……”
“当真?!”一惊一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喜出望外奔过去,看到那地点是个古刹时还怔了一怔,再望见那诵经焚香、烟雾缭绕的环境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吟儿差点没站稳一口老血喷出来。
是的没看错,林阡他、剃、度、了!
又被渊声带歪了?练着“我佛慈悲”,直接就皈依我佛了!?
震惊、气愤、难以置信,吟儿一边把在场的僧人们都瞪跑,一边看着那光头真正是错愕到哭笑不得,怎么也不敢再往前移一步……
“王,这是……为何?”慧如站在门边凝视,脸上波澜不惊,眼神古井无波。
他原先似在闭目,听到她声音睁眼,久矣,回答:“不论白发黑发,都会害无辜性命,不如将这祸根斩断……”
“那就找‘待诏’理发去啊,为何出家!还有,几时还俗?!”吟儿恍然,暗叹他不虔诚皈依就好,放心之际尚在喋喋不休,蓦然看慧如眼神一厉,阻拦不及,眼睁睁望着林阡被她号令的五毒扑倒在地,惊觉慧如竟是前所未有的怒不可遏。
“牵绊慧如的不是那白发黑发,而是王这个人……”慧如说话向来慢,吟儿一时会错意,赶紧拦着她往后拖:“别杀他这个人,从长计议啊!!”
“快救主公!”凌乱不堪。
“那情蛊,是慧如的唯一弱点,却更是王和慧如唯一的关联……浮生苦短,譬如朝露,若再无它,为欢几何?”五毒圣女,情真意切。
他被她毒得一度知觉全无,再醒来时,先听到这句发自内心的表白,还未动容,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某禅房,房里还放着各种酒在勾引他……
“对不起,我……”他不知自己现在算不算清醒,却记得先前有个十三翼来求神拜佛时,曾望着他大喜过望又声泪俱下,痛陈仙人关失守、金军涌进了蜀口……林阡啊林阡,可你在做什么,你罪孽更重、却不能折罪!
头晕目眩,刚想起身就没站稳,冷不防地又有人破门而入,一见到他这虚弱到踉跄的样子就误会慧如在毒害他,关心则乱、忘乎所以、一杆枪立马对准了慧如,一边对慧如充满敌意,一边急急给林阡松绑:“你发什么疯,将他都绑起来?!”
慧如一愣,不是我做的啊,却看这柳闻因风尘仆仆、似是刚从猛兽聚集的血窟里单枪匹马地闯过去又杀回来、哪见得了心心念念的林阡这般受屈辱?所以闻因才与平素判若两人,气急败坏地一见到慧如、不分青红皂白就怒怼。然而慧如却不能认这个罪:“不是我……”
说时迟那时快,刚好有人找了根更粗的绳子奔过来,听到了这番话也看见了这场景,尴尬地停在门口,半晌,才说:“是我绑的。”
“……”柳闻因愣了愣,控制不住脸一下红到脖子根,“盟主,这……”
“先绑一会儿,给他破了荤戒酒戒,让这灵岩寺的住持主动把他驱逐,往后邻近的哪个寺庙都不要他。”吟儿告诉闻因,她致力于让林阡当一个最短的和尚。
“如此……”闻因点头理解,再怎么豁达,也难免尴尬,“适才闻因情急失语,还望盟主别往心里去……”
“嗯,闻因。接下来我军要去短刀谷防守。你……一定帮我看好了他,不能再失去联络了。”吟儿今次嘱托闻因对林阡寸步不离,却不像先前那般毫无觉察——怎么也不能白挨一顿骂啊。
为何文县偏偏是闻因一个人跟入魔的林阡在一起,为何淮南偏偏是闻因随入魔的林阡掉进幽凌山庄,为何山东偏偏是闻因陪着胡水灵墓边那个入魔的林阡,为何……黔西偏偏是闻因把为玉泽和云烟入魔的林阡带回来……
还用问为何吗!亏我还以为闻因爱的是天骄,还蹊跷闻因怎会对天骄拒婚——从这里算到黔西快九年了吧,闻因,你怕是在我爱上他的那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林阡哥哥,明明爱他爱得连他是人是魔都不计较,却隐瞒世人、瞒得好苦!
不忍抹杀了闻因的一片真心,却不愿把林阡就这般推到又一个爱慕者、还是个小八岁的年轻爱慕者的身畔……吟儿心乱如麻,百味杂陈,可情急之下又别无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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