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江岑跟范楚楚相处了这么久，对范楚楚这个人，她已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说白了就是一只小奶羊，连奶狗都不算，奶狗还知道凶人呢，她就根本只会乖乖听话，什么叛逆根本不存在的。
至于游戏瘾就更搞笑了，在这里这么久，什么电子网络都没接触过，范楚楚也从来没表现出想打游戏的欲望，甚至有好几次上街，江岑故意让她知道镇上唯一的网吧位置，还假装无意地让范楚楚见过她的智能机，可她分明就没有一点兴趣。
江岑可以确定，她绝对没有什么所谓的游戏瘾，甚至根本都不喜欢打游戏。
那就更说不通了，她不喜欢打游戏，却偏偏因为打游戏上瘾而被刘凤英送去戒网瘾学校，是什么让她到最后都不肯说实话？
江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性子单纯的孙女，似乎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心事和秘密。
她期待孙女向她敞开心扉的那一天，并衷心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因为只有找到症结，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否则，治标不治本，就算能在这里躲一时，江岑总不能一辈子带着范楚楚躲乡下，说得难听点，没什么意外她肯定比刘凤英先死，一旦她死了，没有她罩着，范楚楚若还是这性格，迟早还是要被望女成凤的刘凤英给逼疯。
想到这些，江岑这几天也没以往那些带着范楚楚到处跑的兴致了，祖孙俩好像都陷入了怪圈一样，一个比一个沉闷。
一晃几天假期就过去了，这几天林月有空就来找范楚楚，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虽然一个已经算是社会打工人，一个却还是依靠父母的学生妹，一个是土生土长的村里姑娘，一个是第一次在农村生活的城里孩子，却并不因这些客观差异而隔阂，反而更有很多话题，相处时间虽短，但已经俨然成为了好朋友。
江岑觉得，这其中应该有大半的原因是张淑蓉给林月特意叮嘱过，比如江岑对外解释的那个理由——范楚楚患有心理疾病只能休学调养。
心理疾病就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在这个国家都并不受重视，在这个时候更是一个全新的词汇，江岑又并没有去做刻意的解释，在没有多大文化和见识的农村人听来，就是有病，心里有病，等于心脏病，对了，这时候“有病”也还没有发展成为骂人的话。
在张淑蓉看来，范楚楚就是真的有病，虽然不懂江岑说的怎么治疗那一套，但心里还是有着担心的，平时江岑带着她去帮忙干活，张淑蓉这些左邻右舍的都会非常注意，不让范楚楚做累活。
这时候林月回来了，估计她也跟自己女儿说了这些，让林月也要好好照顾范楚楚，所以两个女孩子才能走得那么亲近。
这天范楚楚去送了林月回来，江岑发现她比往常更加沉默，整个人完全都魂不守舍了。
“算了算了，你看你拔的那是草吗？”江岑看不下去，挥手赶她，“我这就这么几颗菜，你都还给我当野草拔了，真不知道是让你来拔草还是搞破坏的，这干的什么事儿？”
“啊？”江岑都说了好几句范楚楚才回过神，“对不起对不起，奶奶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行了，旁边歇着去。”江岑皱眉，“不就是林月走了嘛！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小伙伴走了还要闹脾气，真是！”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国庆七天假，林月提前两天回来的，在家呆了差不多六天，每天都有时间找范楚楚聊天，可直到现在，范楚楚还是这样一副要死不活不肯开口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岑这里才是戒网瘾学校，把她好好的人折腾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江岑心里甚至已经下了决定，最迟到今晚，范楚楚要是还不肯主动说，那她就要直接问了。
但情况比她想的要好一点，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在饭桌上，范楚楚终于肯开口了。
“奶奶，我有点想读书了。”
“是想家了想回去了？”江岑故意不动声色，不肯直接回答。
“是，但还是想读书。”范楚楚戳着碗里的饭，眼睛并没有看江岑，好像说到读书，是一件多么不好意思的事情。
江岑停住筷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看到林月这样，知道可以毫无负担的读书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了？”
她说话有些刺耳，这其实还是祖孙俩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提到学习的事，江岑本来计划的是一定要和颜悦色，但真的话赶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事情的发展完全是南辕北辙。
实在是，原主作为奶奶，哪怕不像刘凤英那样一定要范楚楚多么出色，但也肯定希望自家孩子至少乖巧听话，可范楚楚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就罢了，居然还疯狂沉迷打游戏，还学会了泡网吧——这年头泡网吧可是与问题孩子社会混混差不多要划等号的。
“是。”范楚楚低头，筷子更是好像要把手里的饭碗给戳出一个洞似的，“奶奶我知道错了。”
她以前的环境，能够接触到的同学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只觉得自己的痛苦无人能知晓，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理解和感同身受，可是真的到了农村，见到了林月，知道了偏远农村里这些同龄人的生活，别人已经不得不为生存而发愁，她却只是为那样的问题而自暴自弃，对比起来自己真是太矫情了，忽然就感觉到特别的羞愧。
那是从未有过的羞愧。此刻在江岑面前，她整个人都恨不得埋到桌子里去。
“知道错了，那回去还打游戏吗？”江岑看她这样，也觉得心软，“算了算了，你要是想回去读书，也不着急，反正休学休一学期，说了两个月就要把这两个月待满。”
“不打游戏了，我想读书，已经落后了很多，我想一点一点补起来。”她还是咬牙说道，即便声如蚊蚋，“就是，就是可能不会再像以前名次那么高……即便这样，我也还是想读书，想好好读书。可以吗？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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