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棠无奈,她蹲下身,双手扶在香姐儿细幼的肩膀上,耐心道:“大哥今日要去归元寺,香姐儿怎么来了。”
对这么个可怜的孩子,沈筠棠还真不下来心。
香姐儿显得很开心,以前的大哥可不会这么耐心十足的与她说话,缺乏父爱的孩子,如今这般俨然是将长兄当成了慈父。
她眼中透着孺慕,下巴虽然尖瘦,大眼睛却扑闪扑闪亮晶晶的,“大哥,我去给你当童女。”
童女?
沈筠棠脑子一转,一些深处的记忆就涌上来。
捂脸,可不是要童女!
去寺庙给家中已逝长辈供奉灵位须有童男童女作陪,而后由僧人足足年满三遍往生咒,这样已经离开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才不会孤单。
虽然当祭祀童男童女对孩子没什么伤害,但总归不是什么“干净”的活计,若非是家中小辈对逝去的亲人特别孝顺,一般孩子,父母都不会让做这事儿,损阴德。
若是大户人家去寺庙供奉灵位,直接在靠近寺庙的农家花银子请了童男或者童女,只是沈筠棠没想到香姐儿会自己来。
沈筠棠不知道该怎么劝,“香姐儿,童女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听大哥的话,乖乖待在府里,跟着你姨娘。”
听到她这话,香姐儿眼神里透露出失落来,她垂下头,不敢再看沈筠棠,小小的肩膀也耸拉下来。
“大哥是不是觉得香姐儿跟着出门丢人?”
沈筠棠本来就是个容易心软的,小姑娘眼眶泛红,眼底透露着失望,这一刻叫她怎么也拒绝不了。
她还在心中剧烈挣扎着,旁边聂叔就开了口,“世子爷,就让五小姐去吧,五小姐小小年纪一片孝心,老奴也心怀感叹呐。”
香姐儿显然没想到老管家伯伯会帮她说话,她好像被鼓励了一样,再次抬起头看向沈筠棠,“大哥,你带我去,我不会添乱的,香姐儿会很乖。”
沈筠棠终是熬不过小萝莉哀求的眼神,微微点头。
她麻木的想着,大不了她逃跑的时候,把香姐儿甩开就是了,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罢了。
“兄”妹两上了马车,长寿亲自驾车,从永兴侯府侧门出了府邸,沿着宽敞的青石板路驶向安定门,随后出了燕京北门,朝着郊外归元寺去了。
归元寺是皇家寺院,供奉的灵位都是皇族和有身份的大臣,还有皇族在寺中清修。
所以归元寺即便是初一十五来上香的百姓也寥寥。
离归元寺不远,有一座归海寺,从山下望去,两座寺庙遥遥相对,正处于两个相邻山头,只不过归海寺所在山头占地较小也较低,听说两座寺庙的主持还是师兄弟的关系,也不知道真假。
归海寺接待普通老百姓,虽然朴素,香火却更旺,因为归海寺的关系,山下每逢初一十五都有集市,附近的村民都会来烧香拜佛顺便置办些家用。
不巧,今日正是十五。
从燕京城到京郊的归元寺有专门的官道,平坦宽敞,村落不断,路边还有歇脚的茶棚酒屋,加上今日十五,不时都能看到穿着普通的平头老百姓挑着担子去归海寺山下赶集,真是一片热闹景象。
这还是香姐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
虽然小姑娘一副乖巧的样子端坐在马车中,但是她好奇的眼神早就透露了她的心思。
出都出来了,沈筠棠不喜欢拘着小孩子,靠在车壁上笑着问香姐儿,“香姐儿今日是自己想来的,还是你姨娘叫你来的?”
香姐儿突然听到大哥这么问,脸色一瞬间苍白,一双大眼睛里透着慌乱。
她小心翼翼抬头瞥了沈筠棠平静无波的眸子一眼,随即用力咬着唇,羞愧道:“大哥,香姐儿不敢瞒您,是姨娘。”
小姑娘愧疚的都要哭了。
沈筠棠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往日循规蹈矩的韩姨娘并非是没有一点手段和心机。
不过稍微想想也明了了,韩姨娘如果真的是小白花一只,又怎么能让香姐儿平平安安长到十岁还没长歪?
母女两以前在侯府生活这么拮据恐怕是她那便宜爹的暗中授意……
想到这里,沈筠棠在心中摇摇头。
其实韩姨娘母女并没有什么错处,成为永兴侯的妾侍并且生不出儿子又不是她愿意的,是老夫人亲自选的人,做为孤女出生从小就卖身为婢的韩姨娘根本就没有选择。
而过世的永兴侯却把韩姨娘母女看成是他对妻子背叛的证据,心中郁郁,将她们当成人生的疙瘩和污点。
正是因为韩姨娘心如明镜,这么多年才能在永兴侯府平平安安活下来。
沈筠棠不禁想,如果韩姨娘够聪明,让她给侯府当家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不知不觉想到这里,沈筠棠突然回过神来。
急忙驱赶走脑袋中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都是一个马上要离开这“刀山火海”的人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等她远走高飞,什么狗屁的永兴侯府,根本就不关她鸟事儿。
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沈筠棠陷入自己思绪中,全没注意对面香姐儿的变化。
香姐儿突然跪在沈筠棠面前,拽住她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哀求道:“大哥,都怪香姐儿,是香姐儿想亲近大哥,大哥不要怪姨娘。”
说话间晶莹的泪珠像是金豆子一样从小姑娘的大眼睛里滚出来。
沈筠棠被拉回神,叹了口气,她微微用力拉起香姐儿,让她与她坐在车厢的同一边。
用宽大的袖口给小丫头揩了揩眼泪,“哭什么,大哥没怪你也没怪你姨娘,每个人都有活的更好的权力。只是香姐儿以后可不能欺骗自己的家人。”
沈香瞧兄长话语温和,小手擦干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到底年纪还小,不一会儿就被马车外面热闹的声音吸引住了。
小姑娘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虽然耐着性子坐着,一双大眼却透露她的心思。
沈筠棠微微一笑,将车帘掀开一条细缝,“尽管瞧吧。”
香姐儿顿时眼露欣喜凑了过去。
正好借此,沈筠棠也观察了一番燕京郊外的环境。
“兄”妹两就这么一路瞧到了归元寺山下,香姐儿时不时要问大哥问题,沈筠棠寻着记忆耐心给她解答。
小小的香姐儿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温暖的时光,她恨不得这一路长一些,能够永远这样陪伴着兄长。
沈筠棠不知道,她在这边筹划着如何逃跑,暗处却有人盯着她的小命。
扮成贩夫走卒的中年男人压低了草帽檐,暗里的视线却追随着永兴侯府的马车,腰侧的宽大衣摆里有寒光骤闪。
沈筠棠瞧着身边小姑娘的眼睛直直盯着路边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农家汉子,灵机一动。
她略微带哑的声音道:“停车。”
驾车的长寿听到声音,缓缓停下马车,掀了车帘询问,“世子爷有何事?”
沈筠棠一手拿着包裹,压住自己的紧张,“我去给香姐儿买串糖葫芦,你们在这等着。”
香姐儿听到这眼睛一瞬间惊喜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沈筠棠。
长寿眉头微蹙,想开口说自己去,却因为抬头接触到沈筠棠坚决的视线又闭上了嘴。
沈筠棠跳下马车,就朝着卖糖葫芦的农家汉子走去,市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此时正是人流最多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会走散。
沈筠棠往常出门就算是只带着长寿一人也从未遇到过危险,但是这么多人,长寿还是不放心,转身就要跟去。
沈筠棠眉峰一敛制止了他,“怎的,我难道买一串糖葫芦都需要旁人帮忙?”
原身沈筠棠自小要强,万事总要强逼自己做到完美,最不喜人质疑,长寿长时间跟在她身边,也了解主子脾气,见此,只能停下脚步,不错眼地盯着,只盼不要出事才好。
如今“世子爷”可是永兴侯府的独苗,一府人的眼珠子。
沈筠棠见长寿没有再跟来,偷偷松了口气,她捏着包裹的手心微微出汗,在人声嘈杂的人群里,她居然还能清晰的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
离卖糖葫芦的农家汉子越来越近了,来去匆匆的人隔断长寿的视线,沈筠棠纤瘦的身影在人群后若隐若现。
她走到了卖糖葫芦的小摊前,递给了农家汉子两个铜板。
下一秒,长寿眼睛一跳,冷汗浸湿后背。
他眼睛眨也不敢眨地又盯了两秒,还是没有主子的身影!
另外一边挑担的小贩忽然打了个手势,而后好几人往沈筠棠消失的方向挤去。
长寿额冒冷汗,对着马车边的护卫冷声吩咐一句,就带着人朝着卖糖葫芦的农家汉子方向去了。
长寿一手执剑,一手用力拨开人群。
可正巧一些挑着担子的农夫从这路过,居然将他们挡住了。
长寿心急如焚,手上使了力气,却发现一下子推不开这些泥腿子。
顿时,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筠棠趁着人多的时候突然蹲下了身,往旁边角落硕大的竹筐后一藏,她抱着包裹,矮着身子小心往旁边移动。
竹筐靠着一块大石头放着,大石旁是一棵有了年轮的大槐树。
沈筠棠早瞄上了这些有竹盖子的竹筐。
这些竹筐原来是农家挑来卖的,里头装的是一些竹制品,现在东西卖了一大半,她这个身高躲进去不成问题。
灯下黑!
现在这处就是长寿等人的灯下黑。
他们发现她不见了,会到处搜寻,绝对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根本就还藏身在卖糖葫芦小哥的身边没有离开。
而且长寿也绝对猜不到她是主动逃离。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金蝉脱壳的机会。
沈筠棠因为激动和紧张,心跳越发的快速。
她翻开竹筐盖子,动作灵活迅速地迈进一条腿进了竹筐。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只脚迈进成功的大门一般,让人无端激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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