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周围芦苇丛生,越走越荒凉。宋四公忍不住,问带路的庄客:“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若只是躲避官府的公人,只要寻个干爽所在待上半日就好,何必离庄子这么远。”
带路的庄客头也不回:“四公只管跟着就好。前面有一处所在,可以暂住。”
宋四公看了看身边的沈大郎三人,都神色坦然,只能暗叹一口气,继续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一处池塘,塘边几间茅屋。
庄客停住脚步,转身道:“这原是大官人的母亲图清静,在这里建了一处庵堂,专心念佛。老夫人故去之后,一个老尼住在这里,由庄里供奉。四公且在这里住些日子,大官人自有安排。”
沈大郎已经走得累了,听了喜道:“如此最好。我们兄弟三人在这种地方住得惯了。”
宋四公看了看四周,入目所及荒凉一片,多少里内都没有人烟,点了点头。
到了庵堂前,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出来,向几人行礼。
庄客道:“大嫂,这几位是庄上的客人,因为不方便,来这里住上些日子。”
那女子看了几人一眼,有些为难:“这里只有我和师父两人,都是女子,只怕有些不妥当。”
“他们自睡一屋,有什么不妥当!此事大官人吩咐下来,大嫂只管照做就是!”
庄客老大不耐烦,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宋四公几人进屋。
那妇人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一个人站在外面发呆。
帮着宋四公几人个在一侧的屋子安顿下来,庄客道:“四公且住在这里,只要不扰了那边老尼的清修,一切随意就好。日常饭食,自有大嫂安排,庄里面隔一二日就会派个人来。”
宋四公看屋子整洁,这里又清静,自无异议。他来投奔马蒙,本想在他的庄子躲些日子,以后两人合伙在汴河上做买卖。运河上来往和客人多,都是生面孔,没本买卖做起来容易。却没想到接连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迟迟安顿不下来,让人心烦。
庄客安顿完毕,便就急匆匆回到庄子。衙门派人点查青壮,庄里不敢不当一回事。
宋四公与沈大郎几人收拾完毕,百无聊赖,到屋外转了一圈,对站在门口的妇人道:“姐姐,安排些菜蔬来,我们几个饮两碗酒。”
妇人答应一声,回到屋里,不一会端了两盘菜出来,无非是几样新鲜时蔬。宋四公几个人自己带得有酒,在屋外的一张桌前坐了,围着饮酒。
喝了两碗酒,见妇人还站在屋外发呆,宋四公随口问道:“姐姐哪里人?不似是庄上的。”
妇人道:“我本是本州蒙城人氏,随着浑家在州城里卖药材,因为亏折了本钱,来到这里。一晃数年过去,我在这里住得惯了,便就一天天过下去。”
宋四公道:“这一带的药材生意好做么?来到亳州这些日子,见过几家做这生意的了。马大官人家里自不必说,前些日子在州城,当街杀人的那个陶十七,家里原也是卖药材的。”
妇人听了一怔,猛地转过身来问:“官人刚才说的什么当街杀人?谁叫陶十七?”
沈大郎道:“陶十七是个州城里的乞儿,我初到城里的时候,还被他骗了一记。后来说是报什么破家之仇,当街杀了永城去的陆虞侯。说来好笑,那厮被抓到官里去一查,却原来杀错人了。”
听了这话,妇人越说慌乱:“陆虞侯是马官人的亲戚,当年家里亏了本钱,我来这里,还是陆虞侯接来的。——官人,陶十七怎么回事,还请详细说一说。”
沈大郎无聊,便就把当日陶十七怎么杀人,怎么当街大笑,怎么被抓到州衙,说了一遍。虽然大多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此时却说得活灵活现,好似亲眼见到一般。
到了最后,沈大郎笑道:“可不好笑么!那小贼杀人的时候豪气冲天,甚有担当,围观的不少人还为他叫好呢。却不想抓到官衙,问来问去,那厮连陆虞侯的名字、来历都说不清楚。几年时间,哪里能够记清人的面目,却是杀错了人。这厮害了一条性命,搭上一条性命,最后却要做个糊涂鬼。”
妇人听罢,面色惨白,站在那里身子瑟瑟发抖。
宋四公冷眼旁观,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嫂嫂,可是认识那个杀人的陶十七?”
妇人身子一抖,猛地清醒过来,口中说道:“菜够么?若是不够,盆里还养了一条鱼,我去洗净给你们做了。这里远离市镇,也没什么好吃食。”
说完,急匆匆地回到屋里去了。
看着妇人的背影,沈大郎嘟囔道:“这妇人有些古怪,说话颠三倒四!”
宋四公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妇人进去的屋子,低头想了一会,道:“这里荒无人烟,这女子平时也没个人说话,如此古怪也是平常。我们且饮酒,不去管她。”
沈大郎几个人性子粗鲁,喝了两碗酒,便就把刚才的事情忘了,只顾饮酒。过了一会,不由对宋四公道:“四公,我们到马大官人庄上几天了,却只见过他一面,没些正经话。平日里少酒少肉,住得一点也不快活。都说马大官人性喜接纳江湖人物,我们到了,却不似传说的那样。”
宋四公面色阴沉,又看了看四周,沉声道:“我们再住些日子看看,若是实在不如意,别换一个去处就是了。我有一个相好的兄弟在扬州,过些日子,寻艘船沿汴河下去又怎的!”
住在马蒙庄上的这些日子,宋四公过得相当气闷。他本来以为,到了这里便就如飞鸟临空,游鱼入水自由自在了。却没想到马蒙把自己安顿在庄上,还派人看住,不许四处走动。先前还当是他怕惊动官面上的人,现在越想越不对劲。他们这种人物,有一个迥异于正常社会的江湖世界,宋四公也是个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马蒙总该请些这种人来见一见。结果一个不见,好似囚犯一般看住在庄里。
想到这里,宋四公又看了看脚边的包袱。他是个惯偷,前几个月在京城里连做几件大案,积攒了不少金银。只是不小心失了风,被人看破了行藏,不得不跑到外面来躲藏。本来他想到京西路去的,不合那里这两年盗贼蜂起,地面不太平,只好转而向东来到这里。现在看起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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