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皇帝这个职业,一般都很少长寿。
大多在三四十岁便撒手人寰,什么样的死法都有,大多数是因为身体不好。
可能是这种天下至尊之位,需要命格足够硬,才能够承受的住。
而承德天子的身体虽然很好,但是被刺之后落下了病根,勉勉强强支撑了一个月之后,终于也走到了尽头。
此时,他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不过勉强还是能够听到一些声音,天子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一些哭嚎之声,还有几个皇子说话的声音。
几位留京的皇子里,三皇子最先赶到长乐宫,到了长乐宫之后,他一言不发,直接跪倒在天子的窗前,悲泣道:“父皇……”
天子勉力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看到自己的三儿子,衣衫都不是很整洁,狼狈的跪在自己面前。
可惜了……
天子心中有些惋惜。
这个三儿子,本来是很好的储君人选,勇于进取也有纯孝之心,可惜他性子上有缺点,不能托付大任。
没过多久,魏王殿下也仓皇赶了过来,不由分说也跪倒下来,浑身发颤:“父皇……”
他声音哽咽:“父皇,您醒一醒,看一看儿臣……”
天子很想开口回应这两个儿子,但是很可惜,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息,真的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的黯淡下来。
四皇子姬桓最后一个赶到长乐宫寝殿,到了之后便跪在地上,咬着牙一言不发。
他心里当然也是难过的,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承德天子待人宽厚,对几个儿子也没有苛待过,如今他要死了,四皇子心里自然也很伤心。
不过更多的是不服气。
太子这些年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什么也没有做,而他这么多年来,费尽心机的经营朝臣,如今在朝堂上可以说是神通广大,在他看来,自己怎么样也应该是储君,但是到最后,却争不过一个嫡长二字。
太子也不是嫡子,确切的说他只是败给了一个“长”字。
几个在京城的儿子都到齐了,天子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把控局势了,等到闭眼之后,京城里局势如何,就全看上天如何安排了。
想到这里,天子缓缓阖上眼睛,嘴巴动了动。
太子本来也是跪在地上,见状连忙站了起来,附耳过去,想听个分明。
天子用尽的浑身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莫……莫手…手足……相残。”
太子以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闻言泪流满面,低头道:“父皇放心,儿臣记下来,几个兄弟不做大逆不道之事,儿臣……绝不难为他们。”
天子瞪大了眼睛,不肯合眼。
一旁的陈矩明白天子心意,他含泪站了起来,哽咽道:“陛下谕旨,令诸皇子和睦相亲,不得手足相残!”
跪在一边的魏王殿下,心中一震。
他心里清楚,这道旨意是说给他听的,天子的意思是,如果魏王取胜,不许动手杀几个兄弟。
魏王殿下低着头,狠狠咬牙。
父皇,眼前这种局势既然是你一手造成,那你就应该想得到,没有不杀人的余地了。
他抬起头,看向服侍在床边的太子殿下,心中暗暗发狠。
此夜之后,不是大兄死便是我死,没有第三个可能了。
众人之中,只有大太监陈矩完全明白天子的意思,这位大太监偷偷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魏王殿下。
一旦魏王作乱,诸皇子必然会死人,希望陛下留下的那个后手,能派上用场。
天子听到陈矩大声说出来的话之后,终于心满意足,他只觉得自己疲累无比,眼皮子极为沉重。
最终,这位大晋继往开来的承德天子,终于支撑不住,缓缓阖上眼睛。
大太监陈矩与承德天子主仆几十年,突然心里一颤,上前摸了摸天子的鼻息。
他苍老的手指不住颤抖。
终于,这位大太监像是夜枭一样,发出了似哭非哭的声音。
他跪在地上,悲鸣道:“陛下……大行了!”
这句话一出,长乐宫里哭声震天。
一个太子,五位皇子都跪在天子的窗前,嚎哭不止。
这时候,朝堂群臣也收到了消息,五位宰辅领着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在长乐宫门外,听到殿内的哭声之后,这些官员也都开始抹眼泪,有的更是号啕大哭。
宫里的妃嫔不得入殿,听到陈矩这句话之后,也在长乐宫门外哭成了一片,连带着那些宦官,宫女,统统都跪了下来,伏地痛哭。
这些人里,尽管有许多是随声附和,但是最起码有一半人是为了天子,真心掉了几滴眼泪的。
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当今的这位天子,比起先武皇帝,要仁德太多了,武皇帝脾气暴烈,宫人动辄横死,但是承德一朝,宫里死人就大大减少了,除非是犯了过错,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
宫里哭声大起。
胖胖的太子殿下跪在天子床边也痛哭了一会,最后还是有东宫的属官跑到太子身后,低声提醒。
“殿下,该响钟了。”
按照大晋的规矩,天子崩逝,要响大钟九声,前后九次,一共八十一声,恭送天子龙驭上天。
太子殿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抹了抹眼泪,传令道:“令立刻响钟,京城上下立刻悬挂白幡,与父皇送行!”
“是。”
不一会儿,宫城里钟声大作。
大钟一共震动九次,停了一刻钟之后,再次震响,又响了九次。
钟声振聋发聩,不说响彻整个京城,最起码永乐坊里,是家家户户都听见了。
此时,魏王府的李信正在和侯敬德等人商量稍候具体的动作,突然一声声钟声传来,李信等人瞬间停止了说话,屏息听着一声声悲伤的钟声。
铛……铛……
九声之后,李信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天子……走了。”
叶璘与侯敬德,都跪了下来,朝着皇城方向叩首。
无奈之下,李信也跟着跪了下来。
“臣……等,恭送陛下。”
此时,不仅是魏王府里,整个永乐坊,乃至于整个京城,所有听到钟声的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恭敬跪在地上,叩头恭送天子殡天。
而在宫里的禁室里,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九声钟声。
他坐在静室里的椅子上,默然良久,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似乎是不会动了。
过了片刻之后,李慎脸上才流下两行泪水,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长乐宫的方向跪拜下去。
“臣……李晋臣,恭送陛下。”
李慎脸上泪痕未干。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
他近乎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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