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思恭却是惨淡抽动面皮的笑了笑,嘶声道:
“你这汉子怕不是说笑了,我这副昂攒摸样怎当得官军啊。。实在是商旅不幸,遭了大难啊。。”
然而对方却是仿若未觉的后退了几步,而又有意无意的横举起了手中的断矛来,冷冷的沉声道:
“我可从未见过商旅,还能穿官军的云纹乌皮履子啊。。再说,北边刚刚打了大战遍地都是死人,又有哪个吃了雄心豹胆的商旅,会恰好凑上去啊!!,更别说你身上还有创伤逃出来的。。”
拓跋思恭这才意思到,却是脚上沾满尘泥的靴子露出了破绽和行迹,但是他又是在舍不得放弃这双靴子,而强撑着伤痛不止的身躯用赤脚走完这段剩下的逃亡之路。
拓跋思恭略微变了变颜色,而苦笑起来:
“我乃延州刺史权东山兵马使李思恭,所部不幸为贼所害而沦落至此;听你汉子口音怕不是本地人士呼?,若能将我往西护送至武功县的官军之中,定有重重酬赏相报。”
“更何况我兄长乃是朝廷王师的大将之列,若能就此得他青眼和赏识,勿论是立即授官的出身,还是财帛子女,都可以尽与所得的。。”
拓跋思忠对于这种乡土团练的背景之人,也是略有所闻和了解的;别看他们在官军和贼军之间朝秦暮楚的卑微如野草,但是一旦有所机会的话,凶残起来就连官军也是有所不如的。
虽然官军之中时常有所杀俘、乃至杀良冒功的惯例和传统,但是对于精壮俘获还是会留下来作为功劳,乃至补充进行伍之中的。但是这些乡土团练就更加毫无底线了。
因为他们只在乎能够得手的财货和甲械,而绝对不会轻易留下劫道活口来的。无论是官军贼军还是路人行旅,一旦失事落单沦其手中,哪怕是想要速死也是奢望了。
更别说,若没有这些地头蛇的指引和帮助,他一介带伤之身又能够走出多远而不致于迷路,又如何躲避过道路上那些心怀莫测的散兵游勇和土团乡兵呢。
因此拓跋思恭一边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一边却是暗中握住了腰间的一柄小刀;作为党项子弟在京中取巧讨好于帝驾之前,而专门练就的一手投掷之术,他自有把握在五步之内一击其要害。
好在拓跋思恭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对方还是被他所打动了而当即露出某种震惊之色,又变成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敬畏道:
“竟。。竟然是一位落难的贵人,多谢贵人提携,小人这就去帮贵人寻个代步的。。”
不久之后就见这名蓬头汉子,居然从土丘背后牵出一匹皮肉松弛而略显嬴弱的花皮老骡子,让拓跋思忠爬乘了上去,就此抱住脖子而牵引着向前行进而去。然后又畏畏缩缩,结结巴巴的不断询问起来;
当强忍着不耐与那人絮絮叨叨说着话语的拓跋思忠,实在难掩疲惫伤痛而在骡子背上昏沉睡倒,又被喧哗声重新警醒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处临时平整出来的停宿地里。
然而,飘摇在空中的那几面绣着“渭北”“鄜州”字样的朱旗,顿时让他心中提到嗓子眼的一块石头落地,大大的送了一口气,而慢腾腾的落下骡子来,对着左右正在休整的军士大声道:
“尔等又是渭北军的哪部配下,速速护送我去兼你们的东方(逵)留后!”
见到这些渭北军士似乎愣住了而没有什么反应,拓跋思忠又急忙补充强调道:
“我乃代北行营左厢马军都知兵马使,李思忠是也。。还不快与我速速禀告你们的头目。。不久之后,怕不是有贼军杀过来了!!”
然而,他就见这些“渭北军”骤然面色大变,然后闻声纷纷聚拢了过来,又变成一阵高过一阵的哄声大笑起来。
“居然有个送上门来的。。”
“这厮真是昏了头脑么。。”
“这贼军是说我辈么。。”
拓跋思忠不由得心中一惊,然后连忙侧身上了骡子用力踢打想要离开,只是还没有走开几步就被人毫不客气的脱下来,又狠狠惯摔在泥地上七荤八素的再也起不了身了。
不久之后,在插着草植的绿色伪装网构成的棚顶之下,太平关内先遣军的游弋都尉周本,也目光灼然的看着站在身前的前神策弩手哥舒蒂奇道:
“你煞费心思给咋们送来这么一个大礼,就只有这点要求么。。”
“小人只求能够加入贵部,多杀几个胡马儿为故里乡亲报仇雪恨。。”
哥舒蒂奇毫不犹豫的敞声道:
“若能够日后能令我随贵军打回到眉县境内去,便就更好了。。”
说实话在当初遭遇当中,他并不是没有对那个自称延州李刺史的允诺,有所动心和盘算过。尤其是对方在骡子背上失神之间无意说出的“无论是怎样的女子,只要看中了都能为你取来”,而一度大大打中了他的心防。
如果籍着这个机会能够重归官军之中,并且以此为筹赏而把可能被掳走的妻子,给讨要回来的话,也许他的悲剧就可以就此划上了一个不算圆满的结果,只要他暂且忘记掉那些因此而死的熟悉人等就好。
但是听得对方往复许诺得越多,哥舒蒂奇却越发心中没底,又重新变得惶然而悲观起来了;毕竟,他依然被人给背叛和构陷过了两次次了,这一次若是对方依旧只是权宜之计,那自己又何尝有所反悔的余地呢。
就算对方能够如实的践诺将妻子给自己讨要回来,但是在如今这番局面当中,勉强团聚的两人又能何去何从;又怎么确保下一次就不会再被他人给“予取予夺”了呢?
所以他最终还是鬼使神差一般的,找到了这支还未离去却正在就地换装的太平贼军。
“这可不行,我太平军中一向赏罚分明而从不打折扣的,功劳就是功劳,必须有所报偿和酬赏的。。”
周本却是摇头道:
“你可有什么心愿和志向,若还在我军的能力范畴之内的话,就可以考虑当场兑现一二。。或许回过头来,你还是深思熟虑了再做打算把。。”
而在二十多里外的长安城中。王审知带着十几名编外的辅卒,也挺胸凹肚的巡逻在城南的街道之上,而享受着周旁投射过来的各色目光和隐隐约约的眼神聚焦所在。
因为之前城外清明渠之战的胜利,再加上曹皇后当中前来犒师的风尖浪口;让原本在长安城中还算是名不见经传或者说是有所格阂的太平军,一下子就彻底打开了名声而变得众所皆知起来。
连带着他们这些出外执行勤务的士卒,也成为了别人窥探着瞩目的对象之一;尤其是曹皇后回答内置后,很快就督促留守巡城司和京兆府,将京城南郭的从西南角的阳永坊到东南角的曲江芙蓉园,都划归在太平军的巡守范围之内。
虽然作为柴平为首的别遣军上层,未必不晓得这其中或许有所大齐新朝内部争议与角力较量的因素,但还是决意应承了下来,并且从城外那些救援回来的精壮人等当中,挑拣、武装和编列了数千名的辅卒。
另外作为因势利导的手段,太平军也籍此已布防为名,开始对于这些临近城墙的防区,进行一轮勘探和普查行动。而王审知为首的巡逻小队,就是变相的为这些探查人员提供相应的警戒和就近支援的存在。
毕竟,按照夜间学习会上所传达的大都督府指示:就算是在长安城中初步打开了局面,但是偌大的上京之中明里暗里对于太平军的存在,抱有各种恶意和算计心思的存在依旧不在少数。
这种潜在的威胁和设计手段可能来自暗藏的敌人,潜隐在市井民间;也有可能来自身边义军中的不坚定分子和别有用心的争权夺利之辈,而已官面的形式表现出来。
从原则上说,除了少数特定对象之外,就算是一些与太平军有着长久合作的关系户,也未必能够赋予足够的信任和依靠的;更别说与大多数义军既有明面上的通力合作,又有潜在竞争和展示力量的关系。
因此,他们固然一方面要保持纪律森严而条令严明,尽量不给人以可乘之机;另一方面也要适时的发动市井底层的力量,更加深入的了解和掌握长安城中的局面,未雨绸缪的有所打算。
王审知正在如此思量着,突然就听到一阵隐隐然的惊呼声,然后又变成了明显的女子呼叫声;王审知闻之却皱了皱眉头,没有马上向着发声之处奔过去,而是先行吹响了呼叫就近数队同伴的哨子。
因为自从太平军的防区扩大之后,各种幺蛾子和状况也开始冒了出来。先是有人试图把自己妻子姐妹夹带进太平军的驻地中,以提供相应特殊服务;
然后,又有人假冒太平军的士卒在城坊里招摇撞骗,一连发生了十几起与之相关殷富人家的上门敲诈勒索事件之后,才被设伏以待的三支队给堵上门去抓了个正着。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按照预案上的操条和流程,联络左近提高警戒,然后才引着队伍向着出声的街巷当中奔走而去。只是片刻之后另一队巡逻士卒赶来的时候,却见到了另一种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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