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当时我确实相信了穆夫人,一激动之下就犯病了,后来清醒了,我认定穆夫人是想害死我,也是为了离间我们两人的感情,我就不放在心上了。而现在……”温婉摇着头,避开穆郁修的目光,垂眸笑了笑,“现在我是否相信穆夫人当时的那番话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事实摆在眼前,我何必要自欺欺人呢?”
“事实?”穆郁修狭长的双眸眯起来,重重地点着下巴,不置可否道:“没错,正如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愿意相信的便是事实,你不想相信的,无论别人怎么离间都无济于事。”
温婉哑然,一时相对无言。
温婉的目光掠过穆郁修看向窗边的一盆天堂鸟,这个季节正是开花的时候,橙黄色花朵绽放在浓郁挺拔的绿叶之中,娇艳妩媚又端庄大方,颇似仙鹤昂首遥望之姿。
这原本是一种野花,象征着自由、吉祥、幸福,后来英皇乔治三世所钟爱的皇后莎洛蒂因为喜欢这种花草,认为它的花形特像鸟冠和鸟嘴,它出生的故乡原名就叫天堂鸟村,所以皇后就给这种野花赐名“天堂鸟”。?
温婉滑动轮椅过去,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艳丽的花,想到穆郁修为了给患病的她创造一个好环境,而亲手建造了一座玫瑰园。
他们的房子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一年四季都有看不腻的景色,她心里依旧会泛起甜蜜,直到这一刻她对穆郁修这个男人都恨起来。
他曾经给了她那么多的感动,甚至把整个世界都捧于她的掌心,梦幻、浪漫、幸福,她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他给她建造的城堡里没有欺骗和背叛,可如今也是穆郁修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学长,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拖累着你,即便你总说我们是夫妻,没有谁拖累谁一说,但事实上从一开始到现在我确实给你制造了很多麻烦,就在刚刚我才知道上次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被穆南山一众人逼着放弃了继承穆家的资格。”温婉坐在轮椅上,背对着穆郁修没回头,眼中流出的泪已经湿了整张脸,“如你所说,我拒绝接受沈度的心脏,就算安装了人造心脏,那也未必会活得长久,很有可能我根本等不到下一个供体。不过也没关系,早在很多年前我得知自己活不过三十岁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都可以面对死亡。但是学长……”
学长,我放心不下你啊,我舍不得离开你啊,温婉在心里这样说着,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穆郁修,“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不要难过,你能忘记我,爱上其他女人,跟她过上幸福的日子,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你已经开始交代遗言了吗温婉?”穆郁修紧盯着泪流满面的温婉,通红的双眸里卷起惊涛骇浪,握于手中的钢笔被他生生折断在掌心里,顿时一股鲜血流出来,浸湿了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触目惊心。
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垂着手指任由鲜血一直流着,男人的眉眼间染上浓烈的阴戾之气,话语里充满了嘲讽对温婉说:“你是想在临死之前把我余下的人生安排好吗?温婉,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如此伟大无私的你?”
温婉摇头。
她是放弃了自己没错,但她并没有放弃穆郁修和他们之间的这段婚姻,是穆郁修当着她这个正室的面和曾经的旧爱宋初凝举止亲密,不就是告诉她他对她已经心灰意冷,从今往后连她的死活都不管了,任由她自生自灭吗?
而她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时间和宋初凝去争了,如今的温婉竟然已经懦弱到把自己心爱的男人拱手让人了吗?
“只是学长,在我走后你和其他任何女人在一起都可以,唯独宋初凝不行。”温婉说到这里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情绪,愤怒、难过又充满了对穆郁修的指责和失望。
她的肩膀颤抖着,穿着宽大的病服,坐在轮椅上不能行走,苍白脆弱失去了往日所有的光彩和气场,冬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让她看起来那么孤独和落寞。
温婉流着泪反问穆郁修,“你明知道宋初凝在背后三番五次地害我性命,好几次都差点让我命丧黄泉,而且你很清楚她是多滥交的女人,为什么还要跟她在一起?学长,你是故意恶心我的,还是如今你的口味已经变得这么奇怪了?”
“既然你主动提起了,我也想问你温婉,你明知道沈度多次设计陷害我,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就算最后是我把他送入了地狱,算计着让他把心脏捐给你,但起初确实是他先对我下手的吧?”穆郁修隐忍许久的怒火也爆发了,字字珠玑把同样的问题抛给温婉,“沈度害了我那么多次,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现在甚至因为沈度的自杀而自责,并且怨我、怪我,温婉,你这么护着沈度,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此刻你有什么立场拿宋初凝对我兴师问罪?没错,我相信你不爱沈度,你只是把沈度当成亲人,那你会相信我和宋初凝之间是清白的吗?”穆郁修摇了摇头,不等温婉回答,他的唇畔勾出一抹自嘲和苦涩,喃喃自语着,“不,你不会相信我的,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你怎么认为吧。”
温婉怎么会知道为了能让她接受沈度的手术,他和宋初凝签订了那份协议。
可他险些背叛他们的婚姻,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温婉自责逼死了沈度,对沈度充满了补偿和亏欠,因此更加怪他的欺骗和隐瞒。
呵呵,真是可笑啊。
穆郁修只觉得眸子里一片湿热,在某种液体滑下来之前,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温婉,高大的身形挺直僵硬,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骄傲和自尊。
“外公他们已经等很久了,你快过去吧,既然阿辙认为换上人造心脏是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法,那你便听他的安排。至于我们……”穆郁修的一颗心不起任何波澜,大概是被温婉伤透了,他已经麻木了,闭了闭眼,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等你什么时候不再怨我,而我也不再计较你现在的选择了,我们再继续这段婚姻吧。”
温婉心里一阵悲凉,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就料到了这种结果。
沈度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和穆郁修的心口,不至于让他们两人的婚姻走向尽头,却能让他们彼此都难以释怀,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恩爱两不疑。
果真就像韩琦莉说的,沈度为了拆散她和穆郁修,几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变成植物人的沈度对于她和穆郁修来说就像一个诅咒般。
温婉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破除这个诅咒,她离开穆郁修病房的时候,背后传来什么被砸碎的声音。
温婉强忍着没有回头,滑动着轮椅,挺直脊背慢慢离开。
女人的那抹身影终于消失在走廊尽头,穆郁修收回布满猩红的目光,膝盖一软突然跪了下去。
地上是他刚刚摔破的天堂鸟的陶瓷花盆碎片,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穆郁修猛地攥紧拳头,穿着的病服裤子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他伸手把那一朵朵的橙黄色花朵捧在掌心里,忽然眼泪从瞳孔里滚落而出。
温婉一定很喜欢这种花,换做以前他会在院子里给她种满鹤望兰,而现在……他亲手毁了温婉喜欢的东西。
穆郁修想起这样一句话“求生的最可悲,求死的仿佛了不起”,沈度,你让温婉满心亏欠地活着,而你却轻易地变成了植物人,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
“大嫂,你还好吧?”穆清寒一看见温婉回到病房就冲了过去。
温婉脸上泪水涟涟,穆清寒蹲下身握着她的手,满含着愧疚说:“对不起大嫂,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等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沈度已经自杀了。我错了,早在我们被平安带回来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你我的怀疑,那样你和大哥就不会……”
温婉抚了抚穆清寒的头发,抬起的目光在垂着眼眸的江明月和凌越帆、池北辙、盛祁舟几人身上扫过,只觉得可笑又嘲讽。
经历过董唯妆之事,以及沈度多次陷害穆郁修、穆郁修欺骗她,还有李擎苍对她的利用,她以为在这个世上能让她信任的人只有穆郁修了。
可到头来,反而被她逼死的沈度是最无辜的,穆郁修竟然是骗她最深的一个。
在这个世上还有她值得去相信的人吗?
没有了,她的身边围绕着阴谋、背叛和欺骗,真真假假孰黑孰白,她已经分不清了,到如今她不敢对任何人付出真心了。
“婉丫头,我刚刚听阿辙说了,既然人造心脏能维持你的性命,那就先让阿辙给你做这个手术。”穆老爷子示意穆清寒把温婉推到他身边,他拍了拍温婉的胳膊说:“你不用害怕,就算一时间等不到合适的心脏也没关系,人造心脏手术在国际上已经很成熟了,到时候你不仅可以恢复健康,还可以长命百岁。”
温婉见穆老爷子很高兴,也没表现出自己的不在意,笑了笑对穆老爷子说:“是吗?池大哥是不是还告诉你换上人造心脏后,我就可以怀孕生孩子了?外公,你不是一直期盼着我和学长能早点生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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